跑到楼下之后,我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
好险好险,差点儿被大嘴巴老爹说漏嘴。
没错,是的,我给祁任写过情书。
阿西巴!这事儿真是,说来话长。我当时一定是被猪油蒙了心。
如林阿姨所说,我和祁任莫名其妙地有着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奇怪缘分。加上又是一男一女,从小就被身边人讲「哎呀,这俩娃娃是前世的渊源,命中注定啊」。
不只大人开玩笑,同龄人也围着我们哈哈乐。
于是,在这种「双重压力」下,我暴走了。
命中注定个鬼啊,谁要嫁给祁任那个矮豆丁啊。
想我堂堂刘伊鹿,检察院家属院一霸,在这片儿混的时候哪个见了我不称一声「鹿哥」,偏偏和这个矮豆丁一起的时候就要被周围人取笑,也不叫「鹿哥」了,上来就开口:
「鹿鹿,怎么还没嫁给小祁当小媳妇啊?」
「鹿鹿,女孩子不好那么霸道的,将来小祁不要你了怎么办?」
我!
我板砖呢!
偏偏这个不开窍的矮豆丁祁任,傻乎乎地挡在我面前,冲那些取笑的人开口:「不许说鹿鹿!」
而后又踮起脚尖吹吹我的眼角。
我摸摸眼角发现,咦,自己什么时候眼角有了泪花了都不知道。
矮豆丁一边吹一边装作大人样哄我:「鹿鹿乖,小祁不会不要你的。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我恼羞成怒,一把推开他:「谁要和你当朋友,矮豆丁!」
不到十岁的我想,我要嫁给金城武,要嫁给小综,要嫁给小李子,打死我都不会嫁给这个矮豆丁。
但是,谁能想到——
青春期这玩意儿,是那么有魔力的东西。
过了初一以后,祁任这小子就像林子里的笋头,仿佛一天一个样。
初中毕业的时候这厮的身高就蹿到了一米八。
托爱养生的林阿姨、祁叔叔的福,他们这傻儿子养得那叫一个唇红齿白美少年,只要不开贱口,骗骗小姑娘是一骗一个准儿。
身为小姑娘,而且是身为从小目睹这厮秉性的小姑娘,我,也没能幸免。
脸,挺疼的。
十八岁毕业后的那个暑假,我在家里伤春悲秋、唉声叹气,把自己团成毛毛虫闷在房间里滚来滚去。
偏偏祁任这贱人还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站在楼下拿石子敲我窗户,大声地喊:「鹿哥,走,玩游戏机去?」
「玩玩玩,玩你个大头鬼啊。」
祁任被我莫名其妙地吼了一通,愣在当场,而后默默地扒了扒栗色的微卷头发,一声不吭地走开。
我赶忙从床上翻下来,跑到门边,却又收回要推开房门的手,而后回到窗前,看着他独自远去的背影,心中一种名为酸涩的滋味控制不住地翻涌。
当天晚上,我翻出收藏了两年一直没舍得用的犬夜叉笔记本,用我作为美术生的毕生所学给他画了一幅肖像,并在首页上写了满满一页纸,坦白了我友谊变质的少女心路历程。
可是写完之后,我又很怂地想,踏出这一步,是不是连哥们儿也做不成了?
不管了。
第二天是同学们约定好返校聚会的日子。
我磨磨蹭蹭地拖到他们饭快吃完了才来到学校。
约定好的餐厅里空无一人。
我匆匆地赶往校内,路上遇见同班的女同学,她们一脸兴奋地赶往操场的方向。
我拉住其中一个女生:「蓓蓓,大家都去哪儿了?」
蓓蓓捂住嘴巴,而后八卦道:「你还不知道?复读班那个女神学姐包了整场烟花秀,要给一个男生表白诶。」
女神学姐?
宋如风?
宋如风虽然是一年前才空降转到我们学校的,其赫赫大名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在大家都穿一身土味儿校服,头发不过耳或扎着露出大脑门的马尾辫的时候,宋学姐一头海藻般的浓密卷发惊艳了整个校园。
而且永远不穿校服,一年四季都是一身裙装。
加上她还有漂亮到耀眼的五官,我们还分不清口红色号的时候,她已经会根据造型搭配淡妆了。
总而言之,从头到脚就写着两个字:女神。
我回顾了下我们这一级男生的颜值,还有平时的做派,嫌弃地摇了摇头。
到底是哪位幸运的傻瓜能得到女神的青睐?
五分钟后我得到了答案。
暮光中操场的台阶上,祁任瘦高的身影被落日余晖拉得更显修长。
呵,我早该想到。
从暮色到夜色似乎只是一瞬,眼前的景色逐渐模糊起来,我有点儿分不清,那是因为光线的变化,还是因为,不由自主地流出眼眶的泪水。
别哭啊,别哭了,刘伊鹿。
有什么好哭的啊。
别哭!
我对自己吼道。
「砰!」
烟花在操场的夜空上绽放。
烟花的声响盖过了我的心跳,盖过了同学们的起哄,当然,也盖过了台阶上那两个人的话语。
我在震天的响动中看着宋如风逐渐向祁任靠近。
再也看不下去。
转身离开。
十八岁的夏天,我目睹了此生见过的最耀眼的一场烟花。
也凋落了人生中,一朵名为初恋的小小花朵。
那个暑假过后,我留在杭州,祁任去了北方。
我们莫名其妙地开始了「冷战」,长达半年不再联系。
半年的时间,足够我想明白了很多。
想明白,也许,那真是我笨蛋青春期的一时冲动。
祁任这家伙吧,大大咧咧,情商低、嘴巴贱,除了一张脸还能看,啊,还有还算智商高的脑袋吧,也就只比我聪明了一点点。
啊,好吧,不是一点点,是 TOP2 和艺考生的区别。Fuck!
可要真和他在一起,我怕不是会被天天气死。
想明白的我,在那个寒假端着我爸煮好的饺子敲开了祁任家的门。
这厮看着被他爸妈迎进门的我,口中的东坡肉掉到了碟子里,神情从茫然变成不可置信。那样子,仿佛走失已久刚找到窝窝的幼年牧羊犬。
不行了,好傻。
不过,也傻得挺可爱的。
后来下学期开学,我们恢复了以往死党的样子,于是,我的手机内存很快地被祁任的聊天记录撑爆,不得已花兼职存款换了高配的手机。
Fuck!肉疼。
这厮实在是太啰嗦了,学校里流浪猫打架也要录视频发给我。
TOP2 的学霸们都那么闲嘛。
那时候我想,哎,这样也好,我们能做一辈子的好朋友,总比哪天走着走着就走散了的情侣好吧。
而且,初恋注定是要失去的嘛,下一场更好。
没错,几个月后,老天奖励了我一场美梦。
可那时的我不会想到,这场美梦会演变成怎样的噩梦。
否则,我永远不会在 2016 年 12 月 25 日那一天,踏入那家玩具店。
不会和那个人,同时伸手去触碰那个杀生丸的手办。
不会,爱上那个名叫周松的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