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最近接连发生了怪事。
先是李贺上朝时突然晕倒,缠绵病榻好几天,十几个太医连番诊治愣是找不到病因。
紧接着一直陪伴在龙床边侍疾的容妃也劳累过度,在一天深夜不慎从台阶上摔了下去,当场见红,还没成型的龙嗣就这样流掉了。
民间开始传出流言蜚语,说当今圣上失德,难堪帝位,惹天神发威。
"陛下,臣妾有一个猜测,不知该讲不该讲......」
容妃低垂着眼,坐在龙床边吞吞吐吐。
「爱妃但说无妨。」
李贺牵起容妃的手,眼中尽是怜爱。
因为给他侍疾,容妃才失去了一个孩子,故而二人的感情又近了一层。
「如今怪事连连,倒很像臣妾幼时听闻的巫蛊之术,莫不是,有人在这宫里下了蛊......」
李贺脸色一变,当即从民间传召了几名巫师术士,齐齐在殿中作法。
「禀陛下,从卦相上看,确实有人下了邪蛊,当务之急就是赶紧将这蛊找出来,否则后患无穷啊......」
一西域巫师跪在地上煞有其事地说,李贺大怒,命众人立即搜宫。
一天过去了,所有的宫殿都搜了个底朝天,可还是一无所获。
「禀陛下,如今除了椒房殿,其他地方奴才们都搜遍了。」
李贺揉了揉眉心,有些犹豫不决。
「皇后与朕成婚六载,肯定不会害朕的,这椒房殿就......」
「陛下,您可曾听说孝武陈皇后巫蛊偶的故事?」
容妃轻言细语地开口,打断了李贺的话。
「相传阿娇皇后为挽回武帝的心,作木偶人埋之于地,祝告鬼神,祸害他人,先例在此,就算是为了陛下的龙体,也不得不防啊。」
李贺的表情有些松动,正斟酌之际,椒房殿一婢女神色仓皇地跪在地上,连喊恕罪。
「奴婢前几日打扫皇后寝宫时在墙角处发现了几片烧成灰烬的符纸,当时并未多想,如今宫中彻查巫蛊之事奴婢才隐隐生疑,特来禀告陛下,望陛下恕罪......」
李贺听罢,脸色骤变,率众人将椒房殿团团围住。
我正在染指甲,鲜艳的正红色衬着肤色都亮了几分,李贺像个疯狗般推门而入,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陛下的身体可是好些了?臣妾前几日去殿前看望了好几次,可都没见到陛下的面,如今看陛下这么有精神,臣妾也放心了。」
我若无其事地站起身,绽出一个温柔的笑。
「现宫中正在彻查巫蛊之事,就剩椒房殿没搜了,为了江山社稷,此次就委屈皇后了。」
李贺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挥手命人搜宫。
一刻钟的时间,宫殿中跟遭人洗劫了般,里里外外一片狼藉,可仍旧一无所获。
我冷冷地站在一边,欣赏着这场滑稽的闹剧,容妃也越来越慌,直到身边的宫人不动声色地向她使了个眼色。
「陛下,如今只剩那西台上摆的楠木盒子没搜过了......」
容妃一脸势在必得的样子,起身欲亲手打开。
「阿郎。」
我看着李贺的眼睛,双眼泛着泪光。
「你知道的,这是我母亲的遗物,我们不要去叨扰她,好不好?」
这是我最后一次唤他阿郎,也是我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只要他答应,我就可以原谅他带给我的疼痛和背叛,
从此一别两宽,永不相欠。
李贺闭了闭眼睛,一脸为难。
「宓儿,就剩这个盒子没搜过了,为堵悠悠之口,我们打开它看看好不好?母亲也会理解我们的......」
于是我眼睁睁地看着容妃打开了那盒子,把我母亲的遗物一股脑儿地倒了个底朝天。
一只翠绿的镯子骨碌碌地掉在了地上,碎裂成了几段。
脑海中浮现出刚成婚那年,李贺特意换了件新衣,跟我一起去给母亲上坟,还跪在墓前一脸虔诚地发誓要照顾我一生一世。
还记得祭拜完回家的路上,我走不动路了,他笑呵呵地蹲下身背我。
我靠在他肩上,听着他砰砰的心跳,真的以为我们可以恩爱到白头。
可短短几年间,一切都不一样了。
「怎么样,搜到了吗?」
我强忍住怒意,声音冷得像冰。
「怎么可能没有,我明明......」
容妃一脸不可置信,差点儿说漏了嘴。
「宓儿,朕也是听说前些日子在你殿中发现了烧成灰的符纸,才心生怀疑。"
「上月是我母亲的忌日。陛下身体抱恙,臣妾出不了宫,难道在宫里祭拜自己的母亲还算罪过吗?」
我挺直了背,一字一句地质问,灼热的目光硬生生地让李贺抬不起头来。
「朕就说不在皇后这里,皇后怎么可能害朕呢?容妃,你做事毛手毛脚,还弄坏了皇后的镯子,朕罚你一年俸禄,还不跪下向皇后请罪?」
李贺站起身,将容妃护在身后,生怕我对她不利。
是啊,我堂堂护国大将军之女,从小精于骑射,论武功也不在一般人之下,年少时任性起来,那些得罪我的人早不知死了多少遍。
只是啊,这漫长的皇宫生活硬生生地磨平了我的棱角,为我刺上端庄守礼的假面,导致我现在即使面对自己的仇人,连扇她一巴掌的权力都没有,只能贤淑地说一句全凭陛下处置。
这般无趣乏味的生活,早该是个头了。
我目送着众人离开的背影,不动声色地从密室中取出了真的楠木盒。
那里躺着个浑身扎满银针的小人,上面写着李贺的生辰八字,裂开嘴冲我讽刺地笑。
我坐在幽暗的密室中下定了决心。
来试试我的恨吧。
作为妻子杀人诛心的恨。
身为人母痛失爱子的恨。
生为子女惨遭灭门的恨。
一点一点。
我都将尽数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