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稳的时候,苏意睁开了眼睛。小憩过后,她精神许多,下车拉着楚桐的手就要往商场四楼的就餐区走。
点餐时,苏意几乎要把自己这几年觊觎多时的食物都点了个遍,等点餐平板电脑到达楚桐手上的时候,楚桐笑着摇摇头,开始认真地做着删减。
我爸说你最近在喝补血铁剂,所以这些高蛋白的我给你去掉。最近还上火对吧,油条和炸豆皮你也别吃了。
苏意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几乎以为你是被楚叔附体,看在我终于回来的分上,放过我,OK?
不行,我爸知道了,会说我的。
楚桐算得上和苏意一起长大,背地里两人是很要好的朋友,但是在苏意的生活上,她总是尽职尽责地履行着她父亲给她的嘱托,更像是苏意的管家。
苏意从楚桐手中抽出平板电脑,递给一旁的侍应,满脸真诚地看着楚桐:小桐,你知道的,在我这里首先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其次你是和我一起打天下的战友。楚叔对我来说,是一直尊敬的长辈,这一切和他是不是蒋家的总管,和你是不是从小住在蒋家菲佣房没有任何关系。
楚桐满脸笑意地看了苏意一眼,掠过这个话题,把应侍刚刚送上来的香槟倒好,对苏意举杯:我只是想说,苏意,恭喜你回来。
一顿饭吃得苏意满足非常,麻辣的火锅汤底让她整张脸都浮出红晕,显得整个人都柔和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被辣味刺激,深夜十一点半,刚入睡不到半小时的苏意被牙齿的剧烈疼痛痛醒。她把所有能查到的偏方一一尝试了个遍,凌晨三点,她带着止痛药也不能缓解的牙疼,坐上了去医院的出租车。
夜晚的医院急诊室仍旧忙碌,苏意到市中心医院的时候,面对着陌生的环境整个人都有点迷茫。
我们这里没有牙科的急诊,你得去南川二院。
被牙疼折磨到头痛的苏意听完护士这句话简直崩溃,等她再度到达南川二院的时候,她已经疼得不想说话。
南川二院算是颍川综合性最强的医院,所以整个急诊病区到处都是人。好不容易走完了挂号流程,见到急诊医生的时候,苏意感觉自己几乎要落下泪来。
医生询问了所有症状,检查了苏意那两颗作痛的大牙,然后得出结论。
初诊判断是急性牙髓炎,不过需要拍片才能确诊。说完,他无奈地笑笑,急诊这边条件有限,得明天去诊室进一步检查,你先用手机挂个号吧,口腔内科。
急诊医生在病历本上写着病例,捂着半边脸的苏意却迟迟没有动作。医生不解地抬头,苏意却有些尴尬:我,不太懂怎么操作。
一直到急诊医生拿着苏意的手机帮她挂号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这么多年来,她是第一次自己一个人深夜挂急诊,独自把所有的流程跑了个遍,感觉实在有些糟糕。
你的名字是?医生突然问道。
蒋苏意,我叫苏意。
再回到酒店时,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苏意了无睡意,哪怕自己已经疲惫得不行,可牙齿的疼痛一直在持续,她只能靠含冰水缓解。
明明正值夏季,她却因为长时间接触冰水,整个人都是冰凉的。
七点一刻,算好楚桐已经起床,苏意发了条短信简明地说完情况,又一次出发前往医院。
到达医院时,正好赶上上班时间,她不欲和一群人挤扶梯,只身走进了楼梯间朝四楼走去。
刚走到三楼时,侧门里跑出来个急匆匆的白色身影,苏意躲闪不及,和来人撞个正着。戴着口罩的医生对她说了一声抱歉,扫过她的脸时明显错愕几秒,最终还是跑上了楼。
一个小插曲导致苏意晚了几分钟到内科诊室,几间诊室中每个医生都不得空。苏意只好在候诊区坐下,方才想起看一看自己究竟挂了谁的号。
熟悉的脸映入眼帘的时候,苏意整个人僵在原地。她反复把主治医生的所有信息全部看了个遍,疼痛的牙齿正提醒着她,她不是在做梦。
大概是近乡情更怯,苏意深觉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碰面。在她正打算一走了之的时候,只听护士在门口叫了一句:苏意来了没有?
原本正在安排初诊病人拍片的人动作一顿,说得流畅的话语霎时卡住。病人不解其意,却只听医生交代了身边的实习生两句,就大步走出了诊室。
苏意起身就要走,没想到昨晚的急诊医生迎面走来。
认出是她,医生很是热情:你来啦,我带你去赵医生诊室。说完,他看了看苏意身后,赵老师,这个患者挂的是你的号。
苏意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正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眸。那双恨不得将她盯出个洞的眼睛让苏意感受到了一股从没有过的压迫感。
苏意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手足无措,她用指甲抠疼了自己的手指,这才勉强露了个笑容,开口道:你好,赵医生。
赵禹缙此时揭下口罩的脸讽刺意味十足,他戴回口罩,音色冷漠:护士叫了你几遍,不想看就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苏意亦步亦趋地跟在赵禹缙身后走进诊室,一直到诊室的门合上,站在导诊台后面的护士小余拍着胸口走到先前的医生跟前:感受到男神身上的杀气没有,你们今天谁犯事儿了?
小医生摸不着头脑:就算犯事儿,赵老师也从没有这副样子过啊。
两人说话的当口,随诊护士丁雨霏端着一盘器材走来:你们俩嘀咕什么呢?
小余神秘兮兮:围观男神在口腔内科的发怒首秀。
然而正面感受赵禹缙情绪的人,面临的气氛远没有小余八卦时那么轻松。苏意几乎算是呆愣地站在赵禹缙面前,他不开口,她也沉默。
许久,赵禹缙轻嗤一声:等人把你抱上治疗床?
苏意脸上一烫,乖觉地走到治疗床边,坐下躺平。她几乎都快忘了,赵禹缙一直都是个很毒舌的人。以前她总是围观赵禹缙和傅和琛互怼,鼓足劲儿地起哄,没料到如今赵禹缙这样冷冰冰地对自己,她居然有点玻璃心。
她下意识把放在肚子上的包抱得更紧,细细的链条勒得手指泛红,下一秒就有一只手伸了过来,把她的包拿起,放在了整洁的桌上。
苏意啊了一声,紧接着就听到冷冰冰的声音再度响起:没人要抢你的包。
忍住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苏意心平气和地开口:赵
没想到赵禹缙完全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戴上手套就把仪器挪了过来。
哪颗牙疼?
右下的智齿,右下六也有点隐隐作痛。
仿佛听到赵禹缙哼笑一声,苏意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一个还算专业的词,而这个说法,正是眼前人告诉她的。
一阵刺痛传来,苏意忍不住惊呼,罪魁祸首却很习以为常:敲击有痛感是吧?具体什么症状?入夜后疼痛加剧?热胀冷缓解?
苏意疼得说不出话,默默点了两下头。
冰冷的口镜和探针在嘴里游走,赵禹缙的头很低,低到苏意觉得自己几乎可以闻到他头发上熟悉的洗发水的味道。她飘忽的眼睛最终还是望进了赵禹缙眼中,漆黑的眼眸里有她大张着嘴的影子。
想也知道,丑爆了。
一股说不上来的挫败感席卷苏意全身,她没有化妆,纯素颜,眼睛周围还有昨晚没睡好留下的黑眼圈。反观他,周身风华,举手投足都带着白衣天使的从容和优雅。
应该是急性牙髓炎,下楼拍个片子再上来。你右下的智齿有深龋,不建议保留。
这会儿他的声音倒是没有方才那么冷淡了,但是陌生得紧,就像是医生对素未谋面的病人交代病情,没有丁点旁的情绪。
苏意走出诊室之后,还没做什么精细治疗的赵禹缙走到洗手池前,就着冷水洗了个脸。
她叫他什么?赵医生?赵禹缙自嘲一笑,挡住了那张会暴露情绪的脸。
拔牙这种事,苏意二十多年来头一遭体验,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尤其操刀的还是她这个时候不太想面对的赵禹缙。
明明打了麻药,可是智齿脱离身体的瞬间,苏意却觉得有一股子疼从牙龈开始一直往下钻,直到钻进心里,密集地刺痛着整颗心脏。
苏意咬着棉球,觉得眼眶湿湿的,抬手一摸,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了眼泪。刚拔掉她牙齿的男人抱着手臂睨着她,眼中讽刺毫不掩饰。
苏意惊觉,他好像是恨她的。
这个认知让她倏而感到恐慌,可她无计可施,只能对着赵禹缙的冷眼,不让自己的情绪泄露分毫。
一周后来复诊,你右下六的牙齿有一个邻面龋,髓腔压力过大,建议根管治疗。
他唰唰几笔写完病例,病历本上的字迹却意外工整清晰。
无数的话涌到嘴边,苏意最终却说不出来,她神色不明,好似疲惫非常,声音很轻:麻烦你了赵医生。
一直到苏意的脚步声再听不见,心中腾起一股烦躁的赵禹缙丢下手中的笔夺门而出,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的小余还没来得及回神,就听到赵禹缙急切地开口:刚才拔牙的那个病人往哪里走了?
楼梯间
话刚说完,眼前的人已经大步跑远。小余看着赵医生反常的背影,无解地摇了摇头。
苏意刚下完一层楼梯,就听见身后急匆匆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地避让开来,却被一股重力摁在墙上。
有一只大手挡在背后,想象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她却清晰地听见了骨头撞击墙壁的钝声。
赵禹缙
素来清澈的眼睛泛着红丝,苏意读出了其中的愤怒,所以只敢轻声叫他。
赵禹缙终于冷笑出声,低着头质问:苏意,你怎么敢,就这样出现在我面前!
她被困在他和墙壁之间,一只手抵在他胸前,清楚地感受着他急速的心跳。
如果忽略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旁人看了只道是温情一幕。高大英俊的男人把女人逼到墙角,含情脉脉,仿佛下一刻就要低头亲吻。
现实是,苏意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咬死她。
对不起
对不起?赵禹缙怒极反笑,苏意,你对不起我的事情多了去了,你这句算是为哪件事道歉?
一阵慌乱席卷心头,难道他都知道了?
苏意浑身轻微颤抖,她紧咬着牙关,刚止住了血的牙龈又渗出血来,沿着嘴角缓缓流出。赵禹缙明明恨不得掐死她,却又在看到她流血的时候心软成一片。
赵禹缙挫败地欲往墙上猛砸一拳,却有一双柔软的手先他一步挡在墙前,白皙的手红了一大片,没有任何首饰的装点,依旧刺眼非常。
钝痛让苏意皱紧了眉头,她松开了咬着的唇,笑道:你下午还有工作,不要伤着手。
明明十分善解人意的一句温言,却好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直直扎进心脏,让历来光风霁月的男人呼吸困难。
赵禹缙深吸一口气,满脸倦色地淡淡道:苏意,我宁可你从未出现过。
直到赵禹缙离开之后很久,楼梯间来来往往走过几批人,苏意还是维持着刚才的样子。只是身后没有了宽厚的手掌挡着,墙壁的冷意侵入全身。
她揩了揩嘴角的血迹,无声地笑笑,再疲惫地走远。
没影了,别看了。
四楼楼梯的转弯处,傅和琛拍了拍赵禹缙,好似安慰。
知道狠话出口伤自己更多,你又何苦讲。再说了,为了一个一句交代都没有就下落不明的前女友伤神这么多年,不值得。
傅和琛苦口婆心地劝着,只听得沉默了很久的男人缓缓说道:我们结婚了,五年前,她失踪的二十二小时前。
苏意走出医院大楼的瞬间,被玻璃门隔绝在外的城市热浪扑面而来,近午时的热风刮在脸上,莫名有些灼人。
来往的行人略有些诧异地看着直直站定的苏意,目光里有探究,也有误解后的同情。苏意掏出随身带着的镜子一看,原来嘴角的血迹没有擦干净,脸上挂着一道已经干涸的血痕,乍一看,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的样子。
苏意倒是希望,赵禹缙真能狠下心给她一巴掌。可这人啊,她太了解了。他虽很少生气,可也不是没有脾气的,但他只把生气当成是自己的事情,默默地消化了,从来不肯伤及旁人,所以他生气起来,也其实,很难哄得好。
想到这里,苏意又是无奈一笑。她仰头看了看天色,刺目的阳光直直钻进眼中,让她整个人又思绪清明起来。
手机上的留言已经积了一茬,苏意再没有耽搁,随手拦了辆出租车,往公司奔去。
进了瑞希的大楼,忙碌严谨的工作气氛充斥上下。早上出门急,又顾虑了许多,苏意只穿了件不太符合工作形象的私服,消弭了几分她在工作中的强势和严肃,以至于此时前台姑娘看向苏意的目光多了几分诧异。
苏意一个眼神扫过去,前台的姑娘无端缩了缩,心道自己刚刚哪里来的错觉,竟然觉得蒋副总身上披着些柔和,这眼神看上去,明明是一如既往地冷嘛!
不出苏意所料,仅三个小时不在,办公桌上就已经堆了好几份待她处理的文件。
倒了杯温水送服了止痛药,苏意随手翻开了最上头的一份企划部交上来的项目新方案。
蒋家的产业很多,家族几代人积攒下来的老本,起初多数用于金融投资,涉及的范围也十分广阔,熟悉行业又有了足够的资本之后,再建立起自己的行业品牌,慢慢做大做强。子公司瑞希主营的项目也是投资,不过投资的范围不算广,主投行业是文娱,因此资金的流水量并不小。
先前看了瑞希这几年的投资历史,苏意哭笑不得。以前初中考英语的时候,一溜儿下来二十道单选题,她哪怕随机填答案,都能蒙对个百分之四十,但显然瑞希的前任决策者运气不咋样,投啥赔啥。
起初她倒还真想过这兴许和人品挂钩,但现在看来,果然还是因为能力太差。
苏意拨通秘书室的内线,交代道:十五分钟后,让各部门负责人到会议室开会。
说完,她推开了休息室的门。
楚桐的办事效率一贯极高,此时不到十五平方米的休息室里,床铺被褥一应俱全,整面墙的大衣柜已经塞满了她工作各个场合需要用到的服装及配饰。
苏意随手拎了套衣服出来换上,心想着,得找个机会给楚桐涨工资,要么干脆给蒋家所有员工都涨个工资,挥霍完老爷子的家底算了,省得她这么鞠躬尽瘁还处处受限。
被自己幼稚的想法惊到,苏意兀自笑了起来。她一点都不排斥这样的自己,因为这样的自己,她才觉得鲜活一些。
从休息室换装出来,苏意看着办公桌上金色涂料描绘出的蒋舒窈三个楷体大字,登时敛起了表情。苏意可以幼稚,但是蒋舒窈不行。这句话,才是真正刻在她心里的那一句。
会议室里人坐了个大概满,秘书室早按照苏意交代的,把座椅按人头摆放,这样一来,少了几个人未到,苏意一目了然。
楚桐坐在右边第一个,见苏意此时精神还算好,这才放下心来。
本来,我应该一上任,就和大家见一面。不过我们公司的情况,让我觉得比起和你们见一面,更要紧的,是算算这几年,公司亏损了多少钱。
苏意说这句话的时候,算不得严肃,脸上甚至还带着笑,可其间的讽刺意味没人听不出来,心里有数的早已默默低下了头,心存侥幸的却还沾沾自喜,心想着新官上任三把火,也就是做个样子唬一唬人。
曾经被老爷子带着在各种场合混迹过的苏意此时看破不说破,她把带来的文件在桌面上一一摊开,慢条斯理地逐一说了起来:瑞希第一笔超过七位数的投资,实际金额三千五百万,投资的是部青春喜剧电影,作为第二大投资商,不仅投入了资本,还顺带捧了位新人。电影上映前一周,因为这位新人被实锤的负面新闻,电影临时撤档,待播至今。第二笔投资,金额七千万,投资的还是部青春喜剧电影,倒是顺利上映了,网络评分跌破2.8,被誉为三年来最智障电影,瑞希被连带上了三天的热搜,被主演的粉丝追着骂了小半年,公关费都花了不小的数目。我特别想问问,在座的各位,对这些只赔不赚的项目,究竟有什么执念?
全场静默,大家深谙这种时候谁先开口谁炮灰的真理,集体低头装死。苏意也不恼,打开投屏把刚刚收到的新项目方案放了上去。
她点名企划部部长道:刘部长,我想请问您,企划部认为这个新项目的优势和可行性体现在什么地方?
企划部长刘竞看着投屏上略有些陌生的方案,难得地心慌了慌。昨天这个空降的大小姐上任,对企划部就只吩咐了一件事:今天之内要看到新的项目方案。
这几年来,企划部哪个项目不是磨洋工磨了小半年才做出来的,别说新方案了,就是旧的备选方案也挖不出一个来,就今天这个,还是整个部门熬了一晚上临时想出来凑数的。
刘竞觉得很委屈,委屈之余分外想念那个带着大家不干正事混日子的前任上司。要是个随随便便的空降兵,他也就应付过去了,可心里又跟明镜儿似的,知道现在问自己的这个年轻丫头,不多时就会变成蒋氏真正的掌舵人,得罪她无疑自砸饭碗。本来还侥幸想着兴许这个大小姐也就是个花花架子,没想到眼光倒是毒辣得很。
没办法,刘竞只好硬着头皮胡诌:关于这个项目的题材,就目前来看,在国内的发掘度较低,市场空间还比较大,投入成本相对而言也比较保守
好不容易说完,刘竞只觉得自己那高高的发际线下的额头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他悄悄打量了一眼苏意的表情,只见苏意了然般开口问道:所以你们部门历来有把项目优势和可行性藏在自己脑子里,而让决策者只看方案然后自己提炼要点的习惯?
此言一出,终于有人绷不住笑了出来。
紧接着,在座诸位又听苏意说道:这个项目,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就以往的投资项目来看,这一个,倒是有眼光了一些。下周一,请企划部提交完整的项目策划,以及各部门,下周一给我上交一份预辞退职员名单。今后每周管理层在同一时间点召开例会,散会。
啧,杀鸡儆猴啊?你这个预辞退名单一出来,估计一拨人会战战兢兢,另一拨人会忙着找下家了。
会议结束后,楚桐跟着苏意进了办公室,品着她方才会议上的那一出。
苏意舌头下意识顶了顶拔牙的地方,边看着文件,边回她:我还怕有人舍不得走呢!现在的瑞希,就像是背着几十斤书包的小孩儿,包里囤着一堆空白待写、错题待改的作业,没人做,那我留着这群人做什么?若是能激着大家调动工作积极性,那当然还是有工作经验的老员工用起来更好,要是都老油条惯了,也是时候大换血了。
楚桐赞同地点点头:是这个道理,树根坏了,光抓叶子上的虫确实没什么用。
你顺道替我向后勤部捎个话,最近这阵子,茶水间除茶水咖啡外,新增夜宵和水果,供应加班员工。
楚桐应下,知道这是苏意一贯的作风,明面上总会被误解,但私底下又替别人想很多。楚桐微微扬唇,继而看了看苏意,问道:你牙好些了?
不提这事,苏意几乎是要忘了这茬,可这一提起来,那些被遗忘的疼痛神经也醒了。她无奈地捂了捂脸:拔牙了,下周还得去治疗。
说完,她又有些惆怅地叹了一口气:你要不猜猜我的主治医生是谁?
都这么问了,楚桐自然明白。她安慰般拍了拍苏意的肩,道:看来老天爷也在替你俩找机会再续前缘啊。
苏意嗤地一笑,心下一片苦涩,末了低声道:但愿吧。
一墙之隔,就是间还算舒适的休息室,但对于苏意来说,有些形同虚设。一整天唯一冒出来过的那阵困意,也被她用浓到发苦的红茶压下,等她再度从工作中回神,又已经是明月高悬的时候了。
苏意捏了捏发酸的鼻梁,略略伸了个懒腰,提起小挎包关灯下楼。等电梯的间隙,安静了一下午的手机骤然响起,系统自带的铃声简单干脆,在空旷的廊道里扩散。
看见来电显示,苏意微微眯了眯眼,旋即想起老爷子前日动身前去度假,按照时差,此时他那里正是早晨。
苏意接起电话,清了清嗓,叫了声:爷爷。
比起她带着疲惫的嗓音,老爷子的声音就显得中气十足:我听说,你生病了。
仿佛就是在问一件日常工作,老爷子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丝毫挂念。苏意顺手别了别耳畔的碎发,有些好笑自己突如其来的委屈。
牙髓炎,不怎么严重。
电话那头稍稍停顿两秒,继而道:你和魏承的订婚消息一经公布,短期内会有多方目光聚焦在你们身上。很多事情,不用我说你也明白,这个时候,我不想见到类似蒋氏继承人深夜就医的新闻。
苏意正对着电梯里整面清澈的镜子,她看见自己笑得牵强又讽刺:您不用担心,生病的人是苏意,和蒋舒窈没有关系。
明明知道这句话大概算得上是拂了老爷子的逆鳞,可苏意就是抑制不住发痛的反骨,不管不顾地说了出来。果然,回应她的是电话*脆利落挂断的声音。
再几分钟后,楚桐父亲的消息悄悄发了过来:窈窈,其实老爷还是担心你的,你别多想,注意身体。
适时电梯刚好落地,苏意收起手机,还能想象到楚叔此时皱着眉头两方挂心的样子,夹在他们这一组爷孙中间,也真的是辛苦了。
离深夜还有一段时间,大路上车水马龙,还算热闹。苏意蹬着细细的高跟鞋,每走一步就是清脆一声,没来由地让人有些烦腻。算起来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像这样安静地走在这座城市里了,不知怎么的,她就想起了以前脚踏平底鞋,步履轻快的自己,仿佛是偷来的那几年,却活得恣意万分。
没有勇气踩着这么折磨人的鞋子回酒店,苏意走到了公司大楼前的人行道边,刚打算拦出租车,只听一声喇叭响,一辆黑色低奢的玛莎拉蒂缓缓滑至跟前。
后座的玻璃窗降了一半,苏意侧头看了看,本该在大洋彼岸和董事会斗智斗勇的蒋魏承正像尊黑面神一样坐在里头。
他的助理自驾驶室下来,拉开后座的车门,对苏意说道:小姐,请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