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陌生的城市,她总算回来了。
在有着整面明亮的玻璃墙的办公室里足够俯瞰颍川市中心商业区的全景,此时半扇窗子开着,徐徐的暖风不断灌进室内。
新布置好的办公室还很简单,显得本就宽敞的屋子更加空旷。苏意咬着个泡面叉子,把烧开的水缓缓倒进泡面桶中,又随手拿过办公桌上的一份新文件压在了上头。
等面泡开的间隙,她翻开一份标红加急的文件,细细看到最后,她颇为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还真是连个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她啊。
三分钟后,藤椒牛肉面的香味遍布整个房间。苏意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口汤,那一脸幸福的模样被推门而入的楚桐看个正着。
楚桐往门外看了看,秘书室的四个秘书正一心做着手头工作,她这才放下心,对苏意说道:我的大小姐,形象管理不要了?想上豪门八卦版吗?
苏意呼哧呼哧吃得起劲儿,头也不抬:除了你,谁敢这样闯进我办公室。
楚桐点点头,觉得她这话说得很在理。蒋氏继承人亲自空降,整个子公司上下最近的出勤准点率高达99%,唯一拖了后腿的,还是眼前这个正在吃泡面的继承人本尊。楚桐不禁坏坏地想,门口那些秘书看到这一幕,会是什么反应呢?
最后一口热汤下肚,苏意吸了吸莫名其妙开始隐隐作痛的牙齿,利索地整理好眼前的餐盒,问楚桐:找我什么事?
楚桐把抱在怀里的平板电脑摆在苏意面前,点下了视频的播放键。
视频中的娱乐版主持人脸笑成了一朵大花,仿佛大喜的是她自己,她用轻快的语调简明扼要地说完新闻词,紧接着画面就切到了一天前蒋氏庄园主题为纯白梦境的订婚典礼。
苏意这才认真地看了看昨天的整个布景,成片的白玫瑰到处都是,奢华系银色丝带点缀其中,还有定制版盖了金色戳印的纸巾,以及临时调过来嵌了一堆碎钻的礼服。
低调又奢侈,是蒋家一贯的作风,换句话来说,这种场合历来是做给商业伙伴和股民大众看的秀,老爷子的套路苏意门儿清,所以昨天也算配合地演完全场。
要说唯一不敬业的地方,就是订婚的男女主角一个隐怒,一个放空,完美诠释了包办婚姻的不情不愿,可惜偏偏谁都觉得这是一对金童玉女。
一个两个都是睁眼瞎。
为了避免你一会儿当场爆炸,我先和你预告一下,国内媒体买了昨天的新闻资源,现在视频正在咱们这栋楼正对面的超清大屏上播放。并且,网上已经炸开锅了。好处是,刚刚得到消息,蒋氏股票涨了,我们瑞希因此刚拿下了个大单子,利润喜人。
楚桐最后两个音节往上提了一度,配着她的歪头一笑,任谁也想不到逼得整个宣传部人人秃头的宣传总监,也会有这样生动的时候。
一个F打头的字眼被苏意生生咽了下去,她深吸一口气:老爷子这招真狠,就没想过我要是破釜沉舟了谁给他搭下来的台阶。
说完,她收起这种这几年只会在楚桐面前露出的活泼,坐回了办公桌前,认真处理起了眼前这一堆阻碍瑞希发展的沉疴。
楚桐替她倒了杯温水,说:说真的,看这布置,我很遗憾自己昨天不在现场。
苏意被她呛了一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心真大。昨天,我,你最好的朋友和你暗恋了十一年的男人订婚了,你好歹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生气或者愤怒的情绪好吧?
楚桐抢白:哦。那我应该把这杯水泼向你?
苏意:
停顿两秒,两人很有默契地相视一笑。
苏意怎么可能不窝火,恨不得当场飞回去在老爷子面前拍桌,质疑他犯规好吗!
但事实是,即使她真的冲动到了老爷子跟前,她也不敢有任何行动。在蒋家,十年前她被动,五年前她被动,如今依旧被动。
苏意拍了拍眼前的文件,这些才是她获得主动权的筹码。
消了她心中的火,楚桐也认真起来:这个新闻爆得蛮大的,可能很多人都看见了,他兴许也看见了。
苏意正在签名的手一顿,连贯的字迹断了一截,牙齿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无奈地笑了一下:那也没有办法,否则我连回来的机会都没有。而且,这么多年了,我没有把握,他还在那里等我。
那你有把握赢吗?
楚桐到底还是在意的,因为她和苏意一样,承受不起失败带来的后果。
我,只能赢。苏意神色坚定,但微屈的小指还是透露着她的紧张。
气氛突然就有些凝固,楚桐安慰般揽了揽苏意的肩:为了表示对你的欢迎,我今晚决定抛弃花花世界,为你接风洗尘。
很好,请把今晚的火锅安排一下。
楚桐出去后,苏意撑着作痛的牙齿走到了玻璃墙前,一别五年,这座城市迅速变成了陌生的样子,层层高楼把记忆中的城市挡得密不透风,却挡不住苏意心中呼啸而来的情绪。
总算,回来了。
中午十二点半的南川二院,结束了一上午工作的小护士趁着午饭时间,掏出手机看起了娱乐新闻。
当看到重磅消息四个大字的时候,她忍不住拉着身旁整形外科的同事吃起了视频中男女主角的瓜。
这男人颜值很高,天然脸,就是表情太生硬,看着有点面瘫。整形外科的小护士客观评价道。
原本的小护士点点头,滴溜溜的大眼睛一转,余光看了看半开着门的办公室里还在专心研究患者病例的白色身影,继续问:那你看,和咱们男神缙比起来,谁更胜一筹?
被问的小护士就差没有拍案而起:那当然意识到自己情绪有点激动,她压低了点嗓门,那当然无条件支持我们男神啊!敬业爱岗就不多说了,年纪轻轻就是主治医师,高学历高颜值高技能,不抽烟不喝酒没女友,遗憾的是实在不好撩。小护士无辜摊手。
问话的小护士戳戳她:单身不好撩的赵医生刚刚被你的声音吸引,正盯着我们。
小护士抬头,果然对上赵禹缙有些清冷的目光,默默做鹌鹑状低下了头。
赵医生确然是帅气的,如刀锋般俊秀的眉毛,深深的双眼皮,虽然总是目光严肃但是有很好看的桃花眼,还有高挺的鼻梁,薄薄的浅粉色嘴唇在他脸上不仅不违和,反倒是衬得他整个人儒雅俊逸。更不要说那一副温温和和的嗓音和那一双手指纤长、指节分明的手。
但凡还有那么丁点少女心,都不可能不为赵医生心动。护士站的护士们私底下讨论过,如果赵医生去上某档相亲节目,学历颜值加人品,一定能够创造全场爆灯的奇迹。
不过此时,赵医生的目光明显不太温柔,八卦的两个小护士有些紧张,忙继续看向手机,转移话题。
哎,你再看看这个订婚女主,果然老天是不公平的,有钱,有颜,有人疼,这样的豪门公主啊,真叫人羡慕嫉妒。
一双手突然出现,抽出了小护士手中的手机,紧接着傅和琛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让我看看是什么让我们护士站两朵花高呼羡慕,他粗粗扫了一眼标题,俩富二代订婚给你们激动成这样?
傅医生,请你看脸!小护士插科打诨。
于是,傅和琛仔仔细细把屏幕上的脸看了好几遍,先前挂在脸上的笑被严肃取代,他非常正经地说:这个,别给你们赵医生看见。
两个小护士一头雾水,傅和琛口中的正主已经走到了跟前:什么不能给我看?
赵禹缙拿过手机看了过去,本还刮着冷风的脸一愣,骤然覆上霜雪,深锁的眉头和一双写满了让人读不懂的情绪的眼睛,让他看起来非常陌生。
小护士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这样的表情怎么可能出现在赵医生脸上,等要细看过去的时候,赵禹缙已经面无表情地递还了手机,拍拍傅和琛的肩示意他一起去医院食堂。
傅和琛挠着头,欲言又止:可能就是长得有点像
是她。
赵禹缙的声音说不上来的寒凉,更令他恼怒的是自己居然仍能够一眼认出那人,还是在这种场合。
那你现在
赵禹缙面色不豫:如你所见,心情复杂。
傅和琛挺他:祝贺赵医生回归红尘,愿你早日觅得良人,实在找不到,那我吃点亏和你凑合凑合。
神经。
赵禹缙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迈着大步朝前走去。
牺牲了自己想要活跃活跃好兄弟心情的傅和琛站在原地摸了摸鼻梁,很是头痛地感慨:自古红颜多祸水,古人诚不欺我。
一个下午的时间,苏意疯狂投入工作,耗不起的时间迫使她必须高度紧绷着神经,等她看完那一沓混乱的文件之后,窗外早已经夜幕降临。
苏意闭上了满是刺痛感的眼睛,仰头靠在老板椅上休息了一会儿。当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响起时,她一秒钟找回状态,坐直了身体说了一声:进。
秘书室主管安琦抱着一沓文件走了进来,笑意盈盈地说:大小姐,这是您要的企划部近两年来经费超过七位数的企划案。
苏意没有说话,目光直视着已经察觉到气氛不对的安琦,大开只有在商业谈判室才会显露出的气场,说:在公司,你可以叫我蒋总,如果害怕叫混,你也可以叫我副总裁。
毕竟是在职场浸淫多年的老人,安琦脑子转得快,连忙道歉:抱歉,副总裁。
其实对于这一幕,苏意已经见怪不怪。三年前,她入职蒋氏集团的时候,全公司上下只当她是来体验职场的蒋家大小姐,哪怕她的职位是营销总监,依旧只管她叫大小姐。可她用两年的时间,改变了整个集团的看法,让人心服口服地叫她蒋总,不可否认,那个时候的她十分有成就感,同时,也十分自嘲。
瑞希的账,实在算得上是一本烂账。原本的负责人是蒋家表亲,仗着天高皇帝远,做尽了欺上瞒下的事情。本来国内形势一片大好,正是发展的黄金时间,却被一颗老鼠屎拖垮了瑞希上市的所有节奏。
越看越心烦,苏意合上财务报表,接了楚桐的内线。
十分钟后,苏意在地下停车场上了楚桐的车。
下午我帮你找了几处房子,晚上把视频都发给你,你抽空看看。
苏意摆摆手:不用,酒店住得挺舒服的,暂时先住着,省得老爷子还得费尽心思找人定期汇报我的动态。
楚桐无奈地苦笑,转移了话题:行吧,你住的酒店附近有一家火锅很不错,去那儿吃吧。
苏意的确是累了,闭着眼睛靠在副驾驶后靠上养神:你定。
楚桐早苏意一年回国,但严格意义上来说,那也是楚桐第一次回国。可现在看来,她这个真华裔比起苏意这个实实在在在国内生活了十多年的人来说,要对国内的一切熟悉得多。
车子停稳的时候,苏意睁开了眼睛。小憩过后,她精神许多,下车拉着楚桐的手就要往商场四楼的就餐区走。
点餐时,苏意几乎要把自己这几年觊觎多时的食物都点了个遍,等点餐平板电脑到达楚桐手上的时候,楚桐笑着摇摇头,开始认真地做着删减。
我爸说你最近在喝补血铁剂,所以这些高蛋白的我给你去掉。最近还上火对吧,油条和炸豆皮你也别吃了。
苏意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几乎以为你是被楚叔附体,看在我终于回来的分上,放过我,OK?
不行,我爸知道了,会说我的。
楚桐算得上和苏意一起长大,背地里两人是很要好的朋友,但是在苏意的生活上,她总是尽职尽责地履行着她父亲给她的嘱托,更像是苏意的管家。
苏意从楚桐手中抽出平板电脑,递给一旁的侍应,满脸真诚地看着楚桐:小桐,你知道的,在我这里首先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其次你是和我一起打天下的战友。楚叔对我来说,是一直尊敬的长辈,这一切和他是不是蒋家的总管,和你是不是从小住在蒋家菲佣房没有任何关系。
楚桐满脸笑意地看了苏意一眼,掠过这个话题,把应侍刚刚送上来的香槟倒好,对苏意举杯:我只是想说,苏意,恭喜你回来。
一顿饭吃得苏意满足非常,麻辣的火锅汤底让她整张脸都浮出红晕,显得整个人都柔和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被辣味刺激,深夜十一点半,刚入睡不到半小时的苏意被牙齿的剧烈疼痛痛醒。她把所有能查到的偏方一一尝试了个遍,凌晨三点,她带着止痛药也不能缓解的牙疼,坐上了去医院的出租车。
夜晚的医院急诊室仍旧忙碌,苏意到市中心医院的时候,面对着陌生的环境整个人都有点迷茫。
我们这里没有牙科的急诊,你得去南川二院。
被牙疼折磨到头痛的苏意听完护士这句话简直崩溃,等她再度到达南川二院的时候,她已经疼得不想说话。
南川二院算是颍川综合性最强的医院,所以整个急诊病区到处都是人。好不容易走完了挂号流程,见到急诊医生的时候,苏意感觉自己几乎要落下泪来。
医生询问了所有症状,检查了苏意那两颗作痛的大牙,然后得出结论。
初诊判断是急性牙髓炎,不过需要拍片才能确诊。说完,他无奈地笑笑,急诊这边条件有限,得明天去诊室进一步检查,你先用手机挂个号吧,口腔内科。
急诊医生在病历本上写着病例,捂着半边脸的苏意却迟迟没有动作。医生不解地抬头,苏意却有些尴尬:我,不太懂怎么操作。
一直到急诊医生拿着苏意的手机帮她挂号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这么多年来,她是第一次自己一个人深夜挂急诊,独自把所有的流程跑了个遍,感觉实在有些糟糕。
你的名字是?医生突然问道。
蒋苏意,我叫苏意。
再回到酒店时,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苏意了无睡意,哪怕自己已经疲惫得不行,可牙齿的疼痛一直在持续,她只能靠含冰水缓解。
明明正值夏季,她却因为长时间接触冰水,整个人都是冰凉的。
七点一刻,算好楚桐已经起床,苏意发了条短信简明地说完情况,又一次出发前往医院。
到达医院时,正好赶上上班时间,她不欲和一群人挤扶梯,只身走进了楼梯间朝四楼走去。
刚走到三楼时,侧门里跑出来个急匆匆的白色身影,苏意躲闪不及,和来人撞个正着。戴着口罩的医生对她说了一声抱歉,扫过她的脸时明显错愕几秒,最终还是跑上了楼。
一个小插曲导致苏意晚了几分钟到内科诊室,几间诊室中每个医生都不得空。苏意只好在候诊区坐下,方才想起看一看自己究竟挂了谁的号。
熟悉的脸映入眼帘的时候,苏意整个人僵在原地。她反复把主治医生的所有信息全部看了个遍,疼痛的牙齿正提醒着她,她不是在做梦。
大概是近乡情更怯,苏意深觉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碰面。在她正打算一走了之的时候,只听护士在门口叫了一句:苏意来了没有?
原本正在安排初诊病人拍片的人动作一顿,说得流畅的话语霎时卡住。病人不解其意,却只听医生交代了身边的实习生两句,就大步走出了诊室。
苏意起身就要走,没想到昨晚的急诊医生迎面走来。
认出是她,医生很是热情:你来啦,我带你去赵医生诊室。说完,他看了看苏意身后,赵老师,这个患者挂的是你的号。
苏意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正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眸。那双恨不得将她盯出个洞的眼睛让苏意感受到了一股从没有过的压迫感。
苏意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手足无措,她用指甲抠疼了自己的手指,这才勉强露了个笑容,开口道:你好,赵医生。
赵禹缙此时揭下口罩的脸讽刺意味十足,他戴回口罩,音色冷漠:护士叫了你几遍,不想看就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苏意亦步亦趋地跟在赵禹缙身后走进诊室,一直到诊室的门合上,站在导诊台后面的护士小余拍着胸口走到先前的医生跟前:感受到男神身上的杀气没有,你们今天谁犯事儿了?
小医生摸不着头脑:就算犯事儿,赵老师也从没有这副样子过啊。
两人说话的当口,随诊护士丁雨霏端着一盘器材走来:你们俩嘀咕什么呢?
小余神秘兮兮:围观男神在口腔内科的发怒首秀。
然而正面感受赵禹缙情绪的人,面临的气氛远没有小余八卦时那么轻松。苏意几乎算是呆愣地站在赵禹缙面前,他不开口,她也沉默。
许久,赵禹缙轻嗤一声:等人把你抱上治疗床?
苏意脸上一烫,乖觉地走到治疗床边,坐下躺平。她几乎都快忘了,赵禹缙一直都是个很毒舌的人。以前她总是围观赵禹缙和傅和琛互怼,鼓足劲儿地起哄,没料到如今赵禹缙这样冷冰冰地对自己,她居然有点玻璃心。
她下意识把放在肚子上的包抱得更紧,细细的链条勒得手指泛红,下一秒就有一只手伸了过来,把她的包拿起,放在了整洁的桌上。
苏意啊了一声,紧接着就听到冷冰冰的声音再度响起:没人要抢你的包。
忍住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苏意心平气和地开口:赵
没想到赵禹缙完全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戴上手套就把仪器挪了过来。
哪颗牙疼?
右下的智齿,右下六也有点隐隐作痛。
仿佛听到赵禹缙哼笑一声,苏意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一个还算专业的词,而这个说法,正是眼前人告诉她的。
一阵刺痛传来,苏意忍不住惊呼,罪魁祸首却很习以为常:敲击有痛感是吧?具体什么症状?入夜后疼痛加剧?热胀冷缓解?
苏意疼得说不出话,默默点了两下头。
冰冷的口镜和探针在嘴里游走,赵禹缙的头很低,低到苏意觉得自己几乎可以闻到他头发上熟悉的洗发水的味道。她飘忽的眼睛最终还是望进了赵禹缙眼中,漆黑的眼眸里有她大张着嘴的影子。
想也知道,丑爆了。
一股说不上来的挫败感席卷苏意全身,她没有化妆,纯素颜,眼睛周围还有昨晚没睡好留下的黑眼圈。反观他,周身风华,举手投足都带着白衣天使的从容和优雅。
应该是急性牙髓炎,下楼拍个片子再上来。你右下的智齿有深龋,不建议保留。
这会儿他的声音倒是没有方才那么冷淡了,但是陌生得紧,就像是医生对素未谋面的病人交代病情,没有丁点旁的情绪。
苏意走出诊室之后,还没做什么精细治疗的赵禹缙走到洗手池前,就着冷水洗了个脸。
她叫他什么?赵医生?赵禹缙自嘲一笑,挡住了那张会暴露情绪的脸。
拔牙这种事,苏意二十多年来头一遭体验,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尤其操刀的还是她这个时候不太想面对的赵禹缙。
明明打了麻药,可是智齿脱离身体的瞬间,苏意却觉得有一股子疼从牙龈开始一直往下钻,直到钻进心里,密集地刺痛着整颗心脏。
苏意咬着棉球,觉得眼眶湿湿的,抬手一摸,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了眼泪。刚拔掉她牙齿的男人抱着手臂睨着她,眼中讽刺毫不掩饰。
苏意惊觉,他好像是恨她的。
这个认知让她倏而感到恐慌,可她无计可施,只能对着赵禹缙的冷眼,不让自己的情绪泄露分毫。
一周后来复诊,你右下六的牙齿有一个邻面龋,髓腔压力过大,建议根管治疗。
他唰唰几笔写完病例,病历本上的字迹却意外工整清晰。
无数的话涌到嘴边,苏意最终却说不出来,她神色不明,好似疲惫非常,声音很轻:麻烦你了赵医生。
一直到苏意的脚步声再听不见,心中腾起一股烦躁的赵禹缙丢下手中的笔夺门而出,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的小余还没来得及回神,就听到赵禹缙急切地开口:刚才拔牙的那个病人往哪里走了?
楼梯间
话刚说完,眼前的人已经大步跑远。小余看着赵医生反常的背影,无解地摇了摇头。
苏意刚下完一层楼梯,就听见身后急匆匆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地避让开来,却被一股重力摁在墙上。
有一只大手挡在背后,想象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她却清晰地听见了骨头撞击墙壁的钝声。
赵禹缙
素来清澈的眼睛泛着红丝,苏意读出了其中的愤怒,所以只敢轻声叫他。
赵禹缙终于冷笑出声,低着头质问:苏意,你怎么敢,就这样出现在我面前!
她被困在他和墙壁之间,一只手抵在他胸前,清楚地感受着他急速的心跳。
如果忽略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旁人看了只道是温情一幕。高大英俊的男人把女人逼到墙角,含情脉脉,仿佛下一刻就要低头亲吻。
现实是,苏意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咬死她。
对不起
对不起?赵禹缙怒极反笑,苏意,你对不起我的事情多了去了,你这句算是为哪件事道歉?
一阵慌乱席卷心头,难道他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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