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班的庆祝晚会在八点的时候准时结束。
迫不及待想走的学生正准备背包起身,被班主任陈丽的声音又给重新定回了位置上。
“我还没总结性发言呢,这一个二个就都准备走了啊?都先坐好,真是的,分班前最后一次大家在一块儿了,也不说珍惜点。”
男生们嘻嘻哈哈地推搡着坐下,互相嘲笑同伴的着急。
阮音书抬起脸来,剪水双瞳轻轻眨了眨,专注地看向陈丽。
陈丽对上她柔和干净的视线,笑了笑:“明天大家就要根据分班考成绩,重新分去新班级上课了。很多同学都分出了五班,并且以后班级也不会像这样大变动了。”
“崭新的高二时光开启,希望大家早日和新班上的同学老师熟悉,不要放松对自己的管束,继续努力,有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
“好了,今天的晚会到此结束了,大家记得明早早点来,把自己的桌子搬走!”
教室里响起如雷的掌声,男生们拉拉扯扯鱼贯而出,还不忘笑着说句老师再见。
阮音书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找了个小盒子把多余的装饰蜡烛和火柴装进去,然后抱着盒子跟朋友一起走出座位。
她走到讲台前,抿出一个笑:“老师再见。”
“等等。”
没想到陈丽会叫住自己,阮音书长睫敛了敛,目光落过去。
一直都是这样,不管别人讲的内容是不是重点,只要叙述对象包括自己,阮音书都会抬起脸,用干净而认真的目光看向正在说话的人,表达自己的仔细倾听。
她成绩很好,是稳定的年级前三,教养也好,性格软糯可爱,班上老师就没有不喜欢她的。
每次只要看着她,哪怕不说上什么话,陈丽也觉得非常舒服,小姑娘浅浅一笑,简直熨帖到心里去了。
陈丽摸摸她的头发:“一班是我们的重点班,除了一两个花钱进去的纨绔子弟以外,全都是认真学习的。老师特别喜欢你,希望你高二也一样认真,最后肯定能给我们一高争光。”
阮音书直达眼底的笑意还挂着,声音浸着细软鼻音,却很肯定。
“嗯,我会的。”
陈丽又跟她后面的李初瓷聊了两句,两个人这才离开阶梯教室。
她和李初瓷从进校同桌开始关系就很好,在五班一起上了一年学,高二伊始学校便组织了分班考试,根据成绩更有针对性地把学生分去适合的班级,所幸她们俩还是一起去了一班。
明天就要正式开始分班上课了,在分别前,陈丽便借了个阶梯教室开晚会,算是给高一做个总结。
晚会前大家都把书包收好了,为的就是一结束就能立刻背包回家。
但阮音书下午忙着送卷子,班上只剩她一个人没收拾书包。
李初瓷得赶去培优班上课,阮音书跟她道别后便独自往班上走去。
一高是远近闻名的好高中,师资力量强,也富裕,又因为学生众多,高中的三个年级便分了三栋楼。
因为高二学生明天才分班,人早就走光了,那栋楼的灯顺势熄灭,天黑得快,远远看去简直是漆黑一片。
她有点夜盲症,下楼的时候太匆忙,忘了带手电筒,幸好晚会布置多出来了蜡烛和火柴给她带着。
她借着月光滑亮火柴,点好蜡烛。
蜡烛是为了烘托气氛买来的香薰烛,很漂亮,淡蓝色膏体,旁边还贴着很多她刚折的折纸。
这点光勉强能视物,颤颤巍巍的火苗随风向摇曳不定,阮音书大气也不敢喘,一手抱着盒子,一手端着蜡烛,低着身子,慢慢地往上走。
五班在三楼,得爬两层才能到。
到了二楼,她正往三楼迈了两步,忽然听到有散漫凉薄的人声,在这方空间内乍响。
“把老子的火机往伏特加里扔,你他妈欠揍?”
声音很淡,漫不经心似的,却又在句子里添了几个重音,末了音节往上勾了勾,满满的侵略性和攻占感。
她一时间愣住,愈发不敢喘气。
提着呼吸又往上走了几步,她看见拐角的楼梯上坐了个人,他整个人被黑夜模糊成一团,只能看到手机发出的光,以及被照亮的鼻尖延伸至脖颈的弧度。
手机那边说了什么她没听到,只听到坐在楼梯上的人一字一顿道:“那老子现在要抽烟,你说怎么办?”
即使隔着一个拐角,她都能感觉到那人周身涌动的乖张和戾气,裹着十足的不耐烦和躁意。
看这人明目张胆特立独行的架势,她心里隐约猜出了个名字。
毕竟学校一直管的很严,除了女生们最爱讨论的那个人,还有谁敢把抽烟打架这种违反校规的事,跟闹着玩儿似的做。
她从小乖顺,迟到都很少,这样的境况平时只是和朋友远远看过几回,自己单独遇上……还是头一次。
她有些紧张,喉咙口发干,一颗揣在胸膛里的心不得安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
须臾间,上头传来划动打火机的声音,但竟是一丝火苗都没有窜出。
火机坏掉了。
程迟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半个身子支在墙壁边沿,另一只手在腿上敲着,像某种等待的倒计时,气氛更加焦灼起来。
电话那边的人都不敢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恬不知耻地笑:“我那不是昨晚喝糊涂了么,加上打了一架,你也知道我当时正热血着……”
“行了。”
火机盖蓦然扣拢,噌一下如送刀脱鞘,阮音书被吓了一跳,茫然抬头看去。
程迟皱着眉,兴致缺缺地终止话题:“净他妈说些屁话。”
他把坏掉的火机扔到一边,一低头,就看到了站在下头的阮音书。
女生瘦瘦小小的,被包在宽大的校服里更显瘦弱,五官在昏黄的光下晕染得愈发精致漂亮,一双鹿眼干净清亮,黑得摄人心魄。
偏偏她好像还有些受惊,像看到猎人骤然闯入森林的鹿,那双眼茫然地瞧着他眨啊眨,长睫落下的光影铺在眼尾,扇动着……
一下,又一下。
等等。
程迟眉头皱了一下。
她有火?
他注视她,竟是连眸光也没有挪动半分了。
阮音书心里开始发怵,现在不止是紧张了,还很有点儿害怕。
被他这如同捕食一般的目光盯着,她不大可能再往回跑,而且人家也没做什么,她跑掉好像也不太尊重。
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上楼。
她一边往上,一边紧紧抓着手里的盒子来稀释惧怕,脚步声轻却清晰地回荡在楼梯间内。
他还在盯着自己,她能感觉到那如芒在背一般的目光。
走到转角口,她侧了身子,在他所在的台阶处停了一秒,这才鼓起莫大的勇气抬了腿。
她清楚地数着两个人之间相隔的台阶数,尽可能让这煎熬的时间流动得快一点。
四步。
三步。
她屏住呼吸。
他不会开口说话吧?
两步。
一步。
她踏上跟他同一级的台阶。
电话对边的人还在讲废话:“诶,我们昨晚还打赌来着。说是想着到底谁能真正把你收服呢?讨论了三个小时,讨论出了……个屁。大家一致觉得你太狠了,谁能让你缴械投降呢。”
“还有,我昨天陪我新女朋友逛商场看到了一东西,我觉得总结的真他妈到位,那设计师说每个人都是一把锁,你说你他妈什么时候,才遇到能一下就打开你的钥……”
那边的“钥匙”还没来得及说完,程迟垂着眸,寡淡又冷漠地挂断了。
楼梯间静得可怕,在危险人物旁边的未知让她彻底害怕起来。
阮音书软着腿,立刻就想快速跑上去,但还没来得及和他错身而过……
场景凝固,他挂着一幅冷感又沙哑至极的嗓音骤然出声:“喂。”
一个字把她钉在原地,她心脏骤停一瞬。
少年下颌半扬不扬,喉结滚动,声音里带着克制和本能的乖戾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