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房子是江燃还未大红的时候买的,我那时攒了一笔不大不小的稿费,和江燃凑着付了首付,两室一厅,他和我各有一个小房间。后来他火了,这里就不大适合他了,这里人流太多,娱记很容易跟到他,经纪人不许他上升期就爆出与人同居这样的事,我一遍遍陪他解释,说只是家人,但是我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我曾很短暂地拥有过炙热的星光,但我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他从不属于我。
他搬到了隐蔽性很好的住宅区,档期一日比一日满,他总是给我打电话,说他新接的剧本、新排的舞,但是他太忙啦。到后来,我打电话给他,他总是在参加活动、拍戏、准备舞台,结束了疲惫地打回给我。我心疼他太累,后来也不打了。
我在这里朋友不多,在出版社下班了回来就写一些东西,我写《吾凰令》的时候给小将军安排了一个台词,他会在漫天的雪中策马归来,身后是浩荡王城与千军万马,他翻身下马,对着年轻的女皇单膝跪入雪里:「我是您最锋利的一把剑。我为卿卿,开疆拓土。」
我那时突然想到江燃,我也想做他的剑与盾,可是我什么也做不到,我所能给予的,只有一个拥抱。
按照剧情,江燃在温决和其他女孩来公司面试时和她相逢,久别重逢,书里的描写是:「他们相遇,他却不动声色,身姿挺拔地与纤细的温决擦肩而过,好像陌路人,却暗里敲下给温决待遇最好的签约,又把这部注定大爆的女主剧本送到她手上。向来张扬的他如此小心谨慎,让温决以为是自己的努力有了成就,自得高兴。」
从这场发布会开始,就是他们甜宠文暧昧的开端。
我陪他陪了那么多年,终于等到她的出现。
我在这个小房子里把一些工作交接都做了,再把行李箱拖到门边,刚打开门才发现下了雨,雨不小,敲在人心头也闷闷地疼。
我刚准备关上门拿雨伞,却发现门被一股力气顶住了,门框上撑了一只白皙的手,指节修长,骨节分明,中指带了个很好看的银戒。
我打开门,心跳得迅速。
江燃撑在门边,外头下了雨,他却被淋湿了,额发垂在精致的眉眼之间,意气风发的光黯淡了一半,桃花眼垂下来,隐约见了那么点红。他穿的还是剧组的古装,胡乱缠起了广袖,雨顺着他高挺的鼻梁往下流,看起来竟然像落了泪。大概赶来得急,现在还在微微气喘着,薄唇抿得苍白,带了些惶然的意味,与他惯常的冷淡散漫总归有很大的不同,像是要被丢弃的孩子。
他垂下眼,声音有点哑,他叫我的名字:「关雎。
「你要去哪儿。」
雨水从他的下颌线和脖颈往下滚,没入半湿的交襟里。
我停了停,问:「你从剧组跑出来了?」
他打断我,微俯下身来看着我:「你要去哪儿。」
「我要回海市了。这里太吵了,我不适合待在这里了。我想回海市在夜晚的沙滩上放烟火,还想吃我家楼下那家的老馄饨。」
他扶着门框的手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他轻声问:「那我呢?」
我看见楼道里已经有人在走动,他又是国民度那么高的明星,担心被娱记和路人拍到,叹了口气,我微侧了侧身,示意他进来。
虽然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这儿住过了,他的房间和衣柜都是留着的,我催着他去洗个热水澡,他抬眼看了我好几次,有些迟疑着,我好气又好笑,我说我不会在你洗澡的时候走的。
他才「噢」了一声。
他手机开的是静音,未接电话和微信消息却一直弹出来,江燃轻啧了一声,反手把手机盖到茶几上,拎着衣服进浴室了。
我接到了他助理的电话,助理焦头烂额地问我燃哥在不在我这儿。我轻轻「嗯」了声,我说不用担心,等会儿他会回去的。助理放下了心。又给他经纪人打了个电话,让她处理一下他一路上可能被人拍到的事情。
做完这些也才过去了一会儿,我难得失神,他其实很拼命的,当红明星老是传耍大牌的事情,他从来没有做过。
我不小心点开了一首江燃的新歌,手机里他的声音难得缱绻,像是来自星河的告白:
「你在我的世界中央/却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我的全盛都为你加冕/谁能知晓这不加你负荷的爱意」
我听得心里发烫,弹幕却滚过去:「温决能拿到一番,燃哥肯定出力了吧」「隐晦忍耐的爱意才最为动人啊家人们」,我想了想,为刚刚那么一点自作多情十分不好意思,但按原著剧情也该是这样的。
他为她写歌,为她铺路,将最好的都无知无觉地送到她手上。
如果说他高中时的爱意是如骄阳般的炙热,那么现在经过磨难,这份爱就愈发厚重隐晦,像月亮下粼粼的海面。
但任何人喜欢江燃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因为他就是很好很好的人。
歌比较轻慢,像是他在耳边轻唱,我一听就失了神。
听见江燃出来的声音,我下意识地抬起头,掩耳盗铃一样地把歌暂停了。
江燃换了身白 T,领口隐约能见到锁骨。头发擦得半干,洗个澡大概舒缓了许多,往日里的散漫从骨子里透出来了些,听见这熟悉的旋律,怔了怔,眉角蕴了点笑:「在听我的新歌?」
我点了点头:「很好听。」
他却不说话了,耳根攀上一点红,瞧着是不在意地「嗯」了声。
气氛一下子沉闷了下来,竟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有几个小时,我要坐的高铁就要走了,也不得不和他告别。
「下次别一声不说就跑了,他们都很着急。」
江燃向来最烦说教,这下子也安安静静地听着。
「我票已经买好了,外面下着雨,你也不要送了。如果,你有时候还会想起我,路过海市的时候可以来找我喝啤酒。」
原来离别的时候不是泪流满面,而是很克制地维持朋友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