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遇刺了!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裴宝善的木鱼声蓦地停了一下,如同她的心跳,骤然慢了一拍。
仅一瞬,木鱼声又继续响起,平稳而有章法。
很久以后,主屋里的折腾才消停下来,裴宝善起身,走出了小佛堂,襄玉乖顺地趴在屋外,耷拉着耳朵,恹恹的。
裴宝善远远地看着那座屋子,心上有些痒意,无端地好似有什么东西要越出来,她好像很想去看看,却始终没有去。
她无声地念了句“阿弥陀佛”,眼底怜悯又冷酷,矛盾又扭曲。
崔鹤亭遇刺不是巧合,是蛰伏已久的刺客,全是来自幽州的,蓄意谋反的民众。
此番皇帝震怒,若说之前是镇压,如今就是全力清剿,十万大军前往幽州,不管是判贼还是地方官,一律问罪。
崔鹤亭养了许久的伤,裴宝善一次都没有来看过,只是偶然看到,裴宝善悠闲地睡在躺椅上,脸上盖了块帕子,轻轻打着扇子,惬意得很。
崔鹤亭好似想打趣她,又觉得自己病了那么些日子,她一次都没来看望过,太没心肝了,不愿率先同她搭话,又一言不发地回屋去了。
隔着薄薄的绸丝,裴宝善将他的孩子气尽收眼底,蓦地轻笑出声,清脆的,甜丝丝的。
皇宫里举办了家宴,崔鹤亭携她入宫拜见,歌舞升平里,裴宝善目不转睛地看着舞女,时不时吃一粒梅子,神色专注,好似还有几分青睐。
崔鹤亭侧目看了她两眼,把她的那碟梅子挪过来,把自己的蜜饯递过去,她好似也没觉得不对,时不时捻两枚入口。
崔鹤亭一开始还耐着性子等她说话,可裴宝善死活不肯开腔,崔鹤亭眼风不停地扫她,问:“一群庸脂俗粉,好看吗?”
“妾身倒是瞧着个个都很不错。”
崔鹤亭又把自己的蜜饯抬回来,把她的梅子端过去不肯搭声。
他酸得紧,却不肯说。
可蜜饯甜丝丝的,很好吃。
回府的时候,裴宝善替他拍落肩头的雪,如同寻常夫妻一般,说:“殿下身为储君,担旁人不能担之责,扛着大宣的将来。如今国将不国,殿下……还当勉力。”
裴宝善看得很清醒,歌舞升平的表象,掩盖的是白骨累累的疮痍,国难当头,皇帝还顾着寻欢取乐,太过愚蠢。
崔鹤亭并不坏,甚至算个贤王,只是被权贵浸软了骨头,有些养废了。可他到底年轻,十几岁的年纪,也强求不来什么。
可这样怨声载道,动荡不安的年岁,他的身份便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
裴宝善这样舒坦的日子还没有持续多久,她的父亲就死了。
她吃斋念佛,戒掉荤腥,闲暇时日也在翻译佛经,像个带发修行的姑子。
可她这样虔诚的信徒也没有感动到佛祖,她的父亲最后还是死在了两军交战的时候。
那是裴宝善第一次失态,她劈手就给了崔鹤亭一掌,指着他破口大骂,“如果不是你!我父亲不用上战场,我也不用嫁给你!崔鹤亭,你和你的父皇一样,都是扶不起的阿斗!”
“为什么要让那么多人为你们枉死!”
父亲知道君王庸碌,大宣的国运也算到头了,所以才宁可将她送去出家也不愿让她被牵连,没想到皇帝为了让父亲出征,还是算计到了她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