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心上人第十二次来我家提亲,第十二次向我的嫡姐提亲。
陆靖寒来的时候高头大马意气风发,看着我阿姐时一双眼里全是柔情和缱绻。
以前他来提亲,总是被父亲三言两语搪塞出去,现下不一样了,他成了新科状元,殿试榜首,是实打实的天子门生。
陆靖寒受封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我家指天立誓,要十里红妆迎娶我的阿姐为正妻。
那些话本子里高门大户的女儿总是瞧不上这些寒门子弟,可我的阿姐不同,她是真的喜欢陆靖寒,我曾偷偷撞见过他们月下互诉衷肠,那时他们相识了半年,而我已经偷偷喜欢了陆靖寒五年。
两心相悦这种事,从来没有先来后到的道理。
父亲是不肯阿姐下嫁给陆靖寒的,尽管他已经高中状元,可阿姐是当朝云麾将军的嫡女,父亲手握二十万北境大军,连皇子登门也要给他三分薄面,自然看不上一个毫无根基的状元郎。
用父亲的话说,阿姐日后应该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父亲是希望阿姐成为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
可阿姐铁了心要嫁给他的陆郎,父亲对陆靖寒下了逐客令后,阿姐就跪进了宗祠,两天两夜不吃不喝,父亲气的不轻却又没办法,只好让我去送一些吃食。
我给阿姐准备了她最爱吃的枣泥云片糕,可她一口也吃不下去,只拉着我的手说若不能全了陆靖寒对她的一腔情谊,她宁愿长跪祠堂以死明志。
我把原话转告给了父亲,父亲在书房独坐了一下午,最后应下了陆靖寒的提亲。
父亲看重的姜氏荣华,终究比不上他最疼爱的女儿。
阿姐知道这个消息后喜极而泣,抱着我说:
「瑕儿,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我轻拍着她的背让她先去休息,这两天下来她的身形都清瘦了一圈。
从阿姐跪祠堂开始,我就知道这件事总是要成的。
阿姐的母亲是父亲的原配妻子,生下阿姐后气血两亏,不几日就撒手人寰。
对于阿姐,父亲总是存了十二分慈父心肠,和女儿的命比起来,那个尊贵无比的皇后之位也变得不重要了。
至于我,我只是父亲酒后留情的产物,我的母亲是将军府里的乐娘,怀了我以后被纳成了妾室。
阿姐的名字是姜瑜,是整个将军府最耀眼的明珠。
而我叫姜瑕,是父亲还沉浸在先夫人逝世的悲痛中时草草取的名字。
美玉才无瑕,我终究不是那块美玉。
我与阿姐年纪相仿,父亲对我的母亲谈不上多喜欢,只是放在府里养着,自然也不怎么在意我,可阿姐对我好,所以连带着旁人也不敢看轻我。
先夫人去世后父亲没了念想,一心扑在朝堂上,这么多年来偌大的将军府就只有我和阿姐两个女儿,连个继承家业的人也没有。
所以阿姐当皇后,是父亲永保姜家昌盛唯一的办法。
如今应了陆靖寒的提亲,阿姐高兴了起来,父亲虽然不怎么情愿,却也还是开始着手准备阿姐的嫁妆。
流水一样的珍奇宝贝和田产地契送进阿姐的房里,这样的盛况直到两天后,当朝太子亲自登了门才停下来。
太子和父亲在前厅议事时,我正在陪阿姐绣鸳鸯样式的帕子,等到鸳鸯绣了一半,父亲突然派人来把我也叫去了书房。
等我进了父亲书房时,太子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匆匆赶来的陆靖寒。
陆靖寒坐在一旁脸色铁青,一只手紧紧握着茶杯,手背上青筋毕露,看见我去了也只是草草冲我点了点头,完全没了以前的镇定姿态。
我冲着父亲服了一礼,问这是怎么了。
两个人都神色各异,没人回答我的话,就这么过了半晌,陆靖寒才放下茶杯,起身掷地有声的告诉父亲,若是不能娶阿姐为妻,他情愿终身不娶。
父亲也生了气,扬高了声调质问:
「难道瑕儿就不是我的女儿吗?」
「陆某向来只把瑕儿当妹妹看待!」
我心头一凉,再看着牙关紧咬的陆靖寒,突然就反应了过来。
父亲是要我替阿姐嫁给陆靖寒。
这场三个人的对峙最终不欢而散,陆靖寒拂袖离去,只剩下我和父亲留在房中。
父亲坐在椅子上,身形罕见的佝偻了一些。
「方才太子殿下登门,是为了求娶我姜家的嫡女。」
东宫太子求娶将军嫡女,若是放在话本子里,怎么看都是一桩能流传百世的佳话。
父亲想要我代嫁给陆靖寒,只要陆靖寒点了头,阿姐那边自然也就能死了心,然后风风光光的嫁进太子府。
可哪怕父亲的威逼利诱加上我和陆靖寒多年的情谊,也抵不过他一颗真心都付给了阿姐。
父亲叹了口气,接着说,太子求取姜家女一事已经在宫里定了下来,如今陆靖寒不肯,阿姐自然也不肯,那就只有我替阿姐嫁进太子府了。
可我只是一个庶女。
父亲说若是我肯嫁给太子,他就抬我的母亲为正妻,从此可入宗祠,可享富贵,而我也将成为云麾将军府正儿八经的嫡次女。
我错愕的看向父亲,问他若是我不肯呢。
父亲的目光锐利得像火一样,似乎在质问我为什么不肯。
「你是姜家的女儿。」
若是太子不登门,父亲或许也会替我寻一门好亲事,让我留在京城安稳一生。
可太子偏偏就来了。
父亲让我回去考虑清楚,明面上是让我考虑,可我想了许久,也实在想不出一条其他的路来。
我浑浑噩噩的出了书房,却在半道上遇见了陆靖寒。
他说他就是在等着我。
他说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相求于我。
他说瑜儿身体孱弱,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他说,想求我嫁给太子。
我的父亲和陆靖寒,为了我的阿姐,想出了同样的办法。
还记得十一岁那年,我生了场大病,被父亲送去淮宁老家休养,自此认识了十四岁的陆靖寒。
那时候我满脸都是红疹子,同龄人都视我为怪物,唯有陆靖寒送了我一只鸽子逗我开心,那天陆靖寒笑得温柔,我一头扎了进去,再也没能出来。
这么多年来陆靖寒从未求过我什么,如今第一次开口乞求,却是这样的光景。
我与他相对无言,静默了半晌,我嗓子发涩,沉默着错开他,匆匆回了房。
阿姐还在房内的等我,看见我进去就扬起帕子让我去看她绣的鸳鸯,她说这鸳鸯的尾巴她总是绣不好,让我帮她看看该怎么改。
我捧着帕子看了两眼,一滴泪就狠狠砸了下去,在帕子上浸出一块深色。
阿姐急匆匆的站起来扶住我的肩膀问我怎么了。
我轻轻摇了摇头。
「阿姐,嫁给陆靖寒你会高兴吗?」我靠在阿姐的肩膀上,一如小时候。
「高兴,我当然高兴。」阿姐听见陆靖寒的名字,眉眼都弯了起来。
「你高兴就好,你高兴,我也就替你高兴。」
我告诉父亲,我愿意嫁给太子。
我出嫁的日子比阿姐早了半个月,定下日子的那天,阿姐冲进我的房里,问我是不是父亲逼着我嫁的。
我正在梳头,黝黑的长发一梳就梳到了尾。
「不是,是我自己愿意的,我喜欢太子。」我把梳子放在妆台上,拉着阿姐在桌边坐下:「难不成阿姐还舍不得我嫁?」
阿姐刮了刮我的鼻子说我没个正形,我和阿姐聊了近一夜,从太子殿下的品性到嗜好,从进了太子府要应对的各路事宜和种种规矩,阿姐和我说了个遍。
她问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太子,我想了许久,却发现这些年我见到过太子的次数掰着手指头就数得过来。
阿姐还在等着我回答,我憋了半天,只好说是一年前的马球会。
那场马球会我去了,那也是我离太子最近的一次。
我和阿姐嬉闹了一夜,天快亮时才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和阿姐长谈后不久,我就坐上了花轿,被送去了太子府。
我当了多年妾室,陪了父亲十多年的母亲,在我出嫁的前一天被抬成了正妻,终于扬眉吐气了起来。
而我则嫁给了韩云廷,成了太子侧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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