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今年的夏天来得特别早。
刚入五月,太阳就燥了起来,明晃晃的刺眼。警局门口的榕树被晒耷拉了叶子,知了一声一声,叫得有气无力。
与外面的如火如荼不同,凌一诺坐在打着空调的审讯室里,冷气直往毛孔里钻。
对面的民警正做着笔录,她垂眸,看到自己的裙摆下方有一抹暗色的血迹,再往下,看到膝盖处的伤口。这才想起来,这伤是早上被舅母从床上拽起来时,摔到地上磕破的。
也就是说,你并没有发现你养母昨晚自杀前有什么异常,是吗?
养母两个字让凌一诺眉心微蹙,抿了抿唇,很轻地应了一声:是。
民警见她脸上毫无血色,只眼角透着一点红,想到今早赶到案发现场时看到的那副场景,不由一阵唏嘘。
还是个孩子呢,虽然看着还算镇定,心里只怕早已吓坏了。
这样想着,也不忍再问下去,合上记录册,道:那今天就先问到这吧,有什么情况我们会再找你确认。
凌一诺站起身,跟在他身后往外走,门刚推开,就听到舅母孙静芳的声音,又尖又利:
她妈刚死你们就上门要人,我们可是帮你们养了整整十七年,现在你们说带走就带走,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赵书兰女士已经同意我们把人接回去
你有证据吗?赵书兰已经死了,现在死无对证,谁知道你说的是人话还是鬼话?!
面对赵家人的出尔反尔,宋棠有些哑口无言。
很明显,这是要被敲竹杠了。
他看了眼坐在旁边、一直未发一言的人,说:你们如果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我们会尽量满足你们。
孙静芳哼了一声:想要人可以,给钱!
她说这话时,脸上满是遮掩不住的贪婪神色。
十七年前,小姑子赵书兰嫁给同村的渔民凌海荣,同年捡来一个弃婴,取名一诺,不顾家人反对,收养在身边。
十年前凌海荣去世,抛下孤儿寡母艰难度日,赵家要把凌一诺送进孤儿院,赵书兰坚决反抗,为此甚至和赵家断绝了关系。
那时谁能想到她捡来的女娃,会是城中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陆家的血脉?
孙静芳打定主意要敲上一笔,陆家那样家大业大,不信他们不出血。
你想要多少?果不其然对面开了口,说话的却不是宋棠。
男人坐在椅子里,长腿交叠,五官极为出色,幽深的目光莫名让孙静芳心中发怵。
孙静芳摸不准他是何身份,强笑了声:呦,您这么问,倒显得我们要讹你们似的
多少。再开口,那嗓音里已带了抹冷漠的不耐。
孙静芳脸上挂不住,和丈夫对视了一眼,索性破罐子破摔:这孩子我们从小养到大,怎么着一年也得一、一百万!
舅母。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那声音很轻,却立刻惊动了外面的人。
陆景臣抬眸望去,就见少女立在门边,一袭白裙,及腰长发披在脑后,亭亭如一支新荷。
迎上她那双黑亮、如氲着雾气一般的眸子时,陆景臣眯了眯眼睛。
这就是凌一诺。
陆家丢了十七年的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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