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食不言,寝不语”,但小月认为就这么坐着吃饭委实无聊透顶,遂自顾自打开了话匣子:“一会儿我们从东城走,大约走上一日就能到富丰县,到时候再在富丰县上宿上一夜,毕竟无甚急事,怎么说也不能亏待了自己啊。”她一面吃着白粥,一面已经在考虑去富丰县的事了,显得眼下同舒谨谦说道的时候有几分忘我。
舒谨谦舀了一口白粥,细品之后随小菜一齐咽下:“嗯,我并不熟悉启越,此间行程可就全仰仗小月了。”
小月拍了拍xiōng部,保证道:“放心,全包在我身上。”
这厢还没用好早饭,那厢便隐约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喧闹,引得客栈里大大小小的人儿寻声去望。秉持着看热闹且或许又可行行侠仗义之事的心态,小月“啪”一下扔了手里的碗筷,与同坐的舒谨谦道了一声“我去瞧瞧”,淡蓝色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转角,只余下一抹一闪而过的浅蓝衣摆。
舒谨谦挑了挑眉,唤来小二要了两张饼子,脚下生风,跟着小月的身影亦闪了出去。坐在一旁还没回过神来的青木愣愣地挠了挠头,耳畔却忽然听得自家主子留在在风中留下的尾音。遂忙扔下手里白粥,三步并作两步去追了舒谨谦和小月。
“来,吃张饼子。”舒谨谦把饼子递到伸长了脖子,一心想要看热闹的小月面前,“肉馅的,想来你会喜欢。”
小月“咦”了一声,面上绽出抹笑颜,道了句“谢谢”便接过馅饼往嘴里送。一面嚼,一面还不忘盯着喧闹声始的地方。她委实是饿的,方才喝粥吃菜又满心打算着日后的行程,用饭的速度自是慢了许多,又因着这么个吃法味道极佳,她乐得慢慢品尝。哪想这时候有了这么一茬,身为“女侠”的小月自是要凑一凑热闹的。
比起舒谨谦,小月的武功其实没那么好,只是用来行走江湖却是足够。是以,凭小月的内力或许只能听到远处闹哄哄的喧哗,而舒谨谦却可以听得那处到底因何喧哗。
听了半刻,他凑在小月耳边低声提醒道:“那边有人在追杀一个孩子,小月女侠可要管上一管?”面上露着浅浅的笑意,一双深邃得仿佛能瞧见日月星辰的眸子紧紧盯在费心啃着饼子的小月身上,“唔,听着暂时还没事,那孩子正往这边跑来,先把饼子吃了也不迟。”他虽同小月一般是江湖人,但到底没小月这么好的心,再者,若每每遇上这种小事便要行侠仗义一番,也难怪小月是启越人,却总游历不出启越了。
小月撇了撇嘴角,捏着还剩下半块的饼子,皱着眉头听了听远处的动静,喃喃道:“你是怎么听见的,我怎的听不清楚?”
舒谨谦也不找补,直接道:“大约是我内力比你高些吧。”
小月嘟囔着嘴嫌弃道:“那你武功怎的比我还弱?”
“唔,不知道。”他装的跟没装一样,端的一副“我不知道,不要问我”的神情,“又或许是我天生耳力清明吧。”
小月咬完了手里的馅饼,侧耳听得那喧闹声又近了些许,忙朝舒谨谦招手道:“走走走,我们快去瞧瞧,听着动静那孩子要出事,既然给遇上了,无论如何都要去救上一救,虽说这种事在江湖上层出不穷,但眼下我却是没法袖手旁观的。”
循着喧闹声传来的方向走了约莫有一盏茶时间,在通往北城的大街上有个比小月还矮了半个头的小孩正抱着个破破烂烂的布包跌跌撞撞的跑着。大约也是他不大会包东西,那布包被他扎得凌乱,在奔跑间隐约能瞧见里边露了些书册还是信纸似的东西。他似也发现了怀里的东西包裹得不好,顾不上奔跑,还分出心思掩好布包,但脚下稍稍一顿,却让后面追赶的人追得更近了。
他蓬头垢面,却也勉强能辨得清是个男孩的模样,身上几乎衣不蔽体,上身衣衫烂得都快看不出模样了。衣衫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但隐约有几块地方的颜色更深些,在阳光下看着似乎有些接近暗红或者暗黑,那些色块看着也有些硬,感觉像是衣衫沾了泥块似的。
下身只有一条不大合身的薄裤,裤脚那边不知是因为太长让他扯了,还是因为在地上摩擦给磨掉了,边缘处全是毛口子。腰上随便用了一根布绳系着,勉强能维持住裤子不掉。
他原本能跑得更快些,却也正是如此,脚下时不时会被裤腿绊到,跑起来自然也就慢了许多了。也所幸现在入秋不久,天气还不算太凉,小男孩这身可有可无的衣裳也不至于令他病了去。
追他的人清一色穿着简单,不是杀手但也不是普通人。钢刀握着身侧,脚下跑得飞快,看上去当是有一些武功基础的,但却没什么内力。小男孩身形娇小,借助一路而来的小摊、小巷,把他们甩开百十来步也实属正常。不过,若照此下去,小男孩的耐力必定不久,再有些时候定教那些人追上。
那些人嘴里也没喊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只是一边追一边喊着小男孩站住。
小月看了眼身侧的舒谨谦,只道了一句“先救人”,淡蓝色的身影便已经跃至小男孩身边,张着双臂将人护在身后:“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追杀一个孩子?他可有哪处得罪了你们,非要杀了他才满意!”
那些人见小男孩被人护住,面上不由多了几分不耐烦,手里头的钢刀直指小月:“你又是何人?我劝你一句,还是快快交出此人,我们可饶你一条性命。”
舒谨谦慢慢踱到小月身侧,追赶而来的青木此刻也亦步亦趋的跟在舒谨谦旁边。看似十分闲散,委实没有一点儿如临大敌的模样。
舒谨谦背着双手,打量着小男孩又打量着追杀他的那些人,嘴里却慢慢悠悠地说道:“作为杀手,你们最应该学的一点就是如何隐藏自己的身份,然而,就在这一点上,你们便已经不具备做杀手的资格了。”他挑了挑眉,似是要给他们一段消化此话的时间,等了有半刻才接着说道,“诚然,你们原本就不是杀手,但既决定瞒下自己的身份,就应该做得漂亮些,而不是给人留下一些可寻的蛛丝马迹。”端的分明是一副苦口婆心,教导他们的语气。
“哈?”小月歪过头看了舒谨谦一眼,带着满眼疑惑,在那些人身上来来回回打量了许多遍,无功而返的小月有些气馁,没好气的问道,“你又看出来什么了?”
舒谨谦也不在意小月对他的态度,只低低笑着,一双深邃冰冷的眸子在那些人身上缓缓挪过,慢慢给小月解开疑惑:“他们的衣着虽换成了极普通常见的服饰,而手中武器也是最为常见的钢刀,但你看他们脚上,那靴子上的纹路却并非寻常百姓能用的。”停了半刻,复道,“是官靴,他们是官府中人。”
小月倒是平静,反观那些追杀小男孩的人心下已然不安,三言两语的谩骂着挡路的一行三人,嘴里话语难听,连祖宗十八代都骂上了。但见三人面不改色,心底的惴惴不安之感愈发强烈,甚至亦有些心虚。
“你竟看得出是官靴,看来舒兄在江湖上混得不差麽。”她勾着嘴角赞叹道。
舒谨谦笑笑,这会儿也不背着手了,抱着双臂再次昂首打量起这一群脚穿官靴的官府杀手,盯着他们看了半天,看得他们个个发虚才不紧不慢地诈道:“呶,连穿着也不讲究,腰上挂着的腰牌可是教我看见了。”
他话音刚落,官府杀手如他所说,急忙伸手探向腰间。什么也没有触摸到,惊诧之余也及时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诈了,但此刻却为时已晚,只得朝舒谨谦三人大放厥词:“与你们无关之事你们莫要多管,否则便让尔等做我们刀下亡魂!”他们瞧着出舒谨谦三人如此难缠,想着能把这三个拦路虎吓走最好,也便与他们杀了那男孩回去交差。
哪想那三人却似根本没听见他们的话一样,一个抱臂而立,一个侧身挡在最前面,一个已经半蹲下去关心他们的目标了。
“小弟弟别怕,你能不能告诉姐姐,他们为什么要杀你?”小月拉着男孩,放轻了声音同他问道,“小弟弟叫什么?有姐姐保护你,不用害怕的,姐姐不会让他们伤到你的。但是,姐姐要知道前因后果才能更好的保护弟弟。”
男孩抿着嘴,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答道:“我,我叫默铎,我不是,不是启越国的人,我是回沽人,是来启越玩的……”他指着那些官府杀手冷冷说道,“父亲派来保护我的人都被他们杀了,现在他们还要杀我,我拼死才逃出来……”
仔细打量下,小月才发现默铎身上几处色块偏重的地方,原来是已经干涸了的血迹。也就是说,默铎在逃跑的时候曾被这些人追上来砍杀了。看他伤着的地方几近要害,是因着他身材娇小,才多次避开了杀手的杀招,这才有机会给小月遇上。他面色苍白,分明是失血过多的征兆,而脸颊上又白中带红,不是伤口发炎便是他已然到了极限,若没有遇上小月,只怕他也撑不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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