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裴国国师口中,即将带来灾祸的双生子。
一朝降生,父皇母后将我藏在深宫中成长。
我本该在家人的厚望下有一番大作为的。
可曾经救下的少年却带兵屠了我的国,甚至掠走我的姐姐成为他的妻子。
他本以为会获得白月光姐姐的芳心,直到他看见了我的脸……
1.
永宁十二年冬,我终于踏入大燕皇宫。
在一众宫妓的簇拥下我端坐台中,浅月色纱衣随风飘动。
我低头,手指轻轻拨动怀中的琵琶;和着乐声,咿咿呀呀地唱起晦涩而又熟悉的小调。
天色渐暗,大雪如鹅毛般簌簌飘落。
接触皮肤的瞬间,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猝不及防地,一道凄厉地声音自手下传出。
我脸色一白立刻跪下,将头深深叩在地上,身后乌泱泱一群人跟着跪倒,匍匐着低声呼喊陛下饶命。
暖阁之中,原本温声哄着怀中皇后的年轻帝王沈煜川,倏地变了神色。
他不语,只是将杯子砸向台面,瓷器碎裂声与几道鞭声同时响起。
“一群废物——此曲乃是陛下为娘娘生辰专门寻来的故音。”
“现下出了错,引得娘娘不悦,你们该当何罪?”
后背的皮肉在说话间早已鲜血淋漓,我握紧拳头拼命忍着,周围更是无一人敢出声。
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皇后有所不忍出言阻止。
只是没有沈煜川点头,怎会有宫人敢停下手中的动作。
雪下得愈来愈大,落在伤口处冰凉又带着一丝灼烧感。
直至瞥见皇后落了泪,跪倒在他脚边,唤他沈郎哀求着。
沈煜川才垂下眼眸,手指捏起她的下巴轻笑:“好月儿,朕挚爱的皇后,你的要求朕怎会不依呢?”
“只是,她们搞砸了朕的计划,朕誓要惩罚。”
闻言,周遭的宫人纷纷上前将宫妓们拉走,准备了结其性命。
一时间,求饶声、哭喊声此起彼伏。
暖阁之上,沈煜川则擎着裴璟月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庞,饶有兴味地欣赏着台下的闹剧:“朕心地善良的月儿,你对任何人皆宽厚仁善,从不冷脸。”
“可裴璟月,你的善意、你的笑脸总该施舍朕一点点的。”
嘈杂的声音充斥四方,他们拉扯着、纠缠着、难分难舍。
唯独我镇定自若,依旧将头叩在地上。
直到被人扯起的瞬间,面纱脱落。
对上裴璟月的双眸时,她瞳孔骤缩。
我知道,她看见了我的脸——一张与她裴璟月容貌有八成相似的脸。
同样的,裴璟月身旁的沈煜川也并未错过她的错愕。
沈煜川眯着眼在我与她之间来回打量。
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叫停了宫人,冲我招了招手。
我昂着脸自暗处向前迈了几步,暖阁的光笼罩在周身,似乎驱走了我身上的寒意。
半晌,沈煜川笑了起来:“有趣,有趣啊——朕竟不知裴国除皇后之外,仍有如此绝色。”
“想来都是一个皇宫出来的,不如,指派给月儿做个贴身婢子如何?”
闻言,我毕恭毕敬跪下,将头深深埋在臂弯里谢恩。
心中却深知哪里是什么恩惠,沈煜川只是想玩点儿新游戏罢了。
他并没有给裴璟月开口拒绝的机会,转过身摆了摆手道:“罢了,给皇后留个念想吧。”
惨叫声不绝于耳,我抬头望着二人离去地背影,扯出一抹媚笑道:“姐姐,准备了多年的好戏,望姐姐配合啊——”
2.
自打被沈煜川指派跟了裴璟月,宫中便传出流言,说盛宠不衰的皇后即将失宠。
原因无他,一向待人和善的裴璟月在面对我时,头一回动手打了人。
“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的心思。”裴璟月对着跪在地上的我怒骂,俏丽的容颜哪怕盛怒之下也依旧美艳。
我不敢出声,只是低头静静受着。
可惜,流言蜚语仅在裴璟月砸碎手中的头一个瓷瓶后,便不攻自破了。
只见沈煜川径直掠过我,神色激动地握住了裴璟月的手:“月儿莫恼,若是伤了自己可不好。”
“朕头一次见你对朕有了别的情绪,你知道朕有多开心吗,你其实是在意朕的对不对?”
裴璟月甩开沈煜川冷冷道:“沈煜川,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怀疑什么。”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用一个卑贱之人来试探我。”她说着一颗倔强的泪水滑过脸颊。
沈煜川哪里见过如此场景,当即便抱住裴璟月柔声哄着:“月儿别哭,你一哭朕的心都碎了。”
“你是朕用尽手段娶回宫的女子,朕怎么会怀疑你呢?”
他安抚着裴璟月,将人抱向床榻:“惹月儿不悦的婢女,自己出去领罚。”
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便听不清了,只知道背后的伤口被板子打得再次开裂,落在雪地中犹如株株红梅绽放。
殿内的宫女个个看我不顺眼,嘲讽地声音闯入耳中:“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下九流的货色,真以为自己与娘娘容貌相似,便能一飞冲天了。”
“也就是咱们娘娘宅心仁厚,仅给了几耳光,放别的宫中去不得扒了她的皮。”
“是啊,天下谁人不知陛下对娘娘的情谊,当年哪怕屠了……”
我趴在雪地中默默地听着,似是说了宫中禁忌几人诚惶诚恐地噤了声。
唯有我在听见屠城时心下触动,几年前沈煜川成为大燕国主,以雷霆手段肃清朝堂。
手握整个大燕兵权后,便带兵血洗了我的故国。
大军压境,战火纷飞,我裴国士兵溃不成军,不消片刻皇宫沦陷。
我的父皇身披铠甲拼死守在最后一刻,我的母后不愿受辱带着众妃嫔以身殉国。
我手提长剑妄图拯救国家于水火,却被人抓住充为宫妓。
长夜漫漫,我在管教嬷嬷的磋磨中蛰伏,复仇的火焰在我心中烧着,烧得我的五脏六腑都快化了。
而我心心念念的姐姐裴璟月,摇身一变成为大燕的皇后……
大雪纷飞,沈煜川依旧未能得到裴璟月。
失去意识前,沈煜川满面春风地与我擦肩而过,声音自远处传来:“倒是个有用的,来朕身边伺候吧。”
3.
说是伺候,其实我不过是沈煜川用来刺激裴璟月的工具罢了。
有我在时,裴璟月总会想方设法地借着沈煜川磋磨我。
她撒娇说闲来无事想听曲儿,我便被沈煜川打发跪在冰天雪地中弹了一天一夜琴。
琴弦断了接、接了断,唯有沾染的血液不曾干涸。
她说想吃核桃,沈煜川便叫我在旁徒手剥核桃,核桃壳薄而锋利常常割地我满手是血。
待呈上之时,裴璟月撇撇嘴:“全染上血了,真晦气,赏给你自己吃吧。”
我感恩戴德地谢恩,捡了核桃吃下后继续伺候二人。
而沈煜川从始至终冷漠地看着一切,甚至十分享受裴璟月对他的态度。毕竟在我出现之前,除非沈煜川利用裴国子民逼迫,裴璟月可是连话都不愿和他讲。
现如今,裴璟月折磨我多久,沈煜川便可跟她呆在一起多久。
只可惜,沈煜川高估了我的价值,面对我逆来顺受的态度裴璟月很快失了兴趣。
她瞥了我一眼,兴致缺缺地接过我递上地茶后,猛地一摔拉过我的手:“好啊——本宫就知道你心思不纯,拖出去给本宫打,打死她——”
我面露恐惧,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求饶:“娘娘饶命,奴婢是陛下派来伺候您的,求您看在陛下的颜面上留奴婢一命。”
“哪怕,哪怕看在父皇的面子上也好。”
我的话似乎惹急了裴璟月,她冷哼一声怒气更甚:“没有贵人命,却偏偏肖想成为人上人。”
“你、沈煜川你们都是贱人生的,你有什么资格用他求情,你们有什么资格求得本宫的原谅。”
……
她不停地撕扯着我,却并未察觉沈煜川已经站在她的身后,将所有的话全部听了去。
眼见着沈煜川的面色越来越难看,有宫女暗暗提醒裴璟月。
未曾想裴璟月根本不慌张,她面色狰狞地开口道:“沈煜川,你太令我失望了。”
“别再让本宫看见她。”
闻言,沈煜川扯了扯嘴角没有接话,只是将我抱起来大步离开宫殿。
我缩在沈煜川怀中,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又扭头望了望裴璟月,二人似乎都在极力隐藏着情绪。
4.
“不仅相貌相似,手段也十分了得,倒是朕小瞧你了。”沈煜川捏着我的脸仔细端详。
兀地,他的脸色一变,掐住我的脖子:“你对月儿做了什么,惹得她暴怒甚至牵连于我,你最好一五一十招来。”
我拼命挣扎,断断续续的字节从口中吐出:“她、她是我的、姐姐。”
“姐姐?”沈煜川松开手,面露疑惑。
我将头深深叩在地上:“天下人人皆知,裴国皇帝与皇后自幼青梅竹马,感情深厚。”
“皇帝三千弱水只取一瓢,放着后宫丝毫不沾染,独宠皇后一人。”
“裴国皇帝的掌上明珠裴璟月,更是才色双绝名扬天下。”
“而我,是裴国皇帝酒醉后的一个错误。”剩下的话我并未说明,只因我知道面前的皇帝有着与我一样的经历。
我跪在冰冷的大殿中,声音哽咽。
似是陷入回忆,沈煜川一时出了神。
沈煜川的母亲原是宫中伺候贵人的婢子,受皇帝雨露怀了身孕
子嗣稀薄的皇帝得知消息落入两难,他一面不想破坏与皇后的情谊,一面希望沈煜川的母亲诞下男婴,为自己留个后。
虽说身份卑贱,抱来寄养在皇后膝下好好调教,将来未必不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帝王。
上天实现了他的愿望,沈煜川的母亲生了个儿子,可不久后皇后同样为他诞下嫡子。
中宫嫡子出生,卑贱的沈煜川便再无留下的理由,成了宫中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他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皇帝,自己曾经背叛皇后,落下了一生的污点。
月光穿过窗棂落在沈煜川悲伤的眸中:“你,叫什么名字。”
“裴国子嗣从璟,奴婢身份卑贱,单字一个华。”我低声道。
沈煜川并未接话,抬脚准备离开。
我立马抱住他的脚叩首:“陛下,奴婢知道您对皇后的情谊。”
“奴婢愿为您所用,获得娘娘的芳心。”
他嗤笑:“在月儿身边时,你便被日日折磨供她取乐。”
“她仍在盛怒之中,你回到她身边不怕死无葬身之地?”
我双眸泛着光抬头对上沈煜川的视线:“奴婢不怕,能为陛下排忧解难是奴婢的荣幸。”
他眯了眯眼带着几分探究:“你裴国为我所灭,身为裴国子民,你不恨我吗?”
我扯了扯嘴角笑得凄凉:“陛下有所不知,姐姐对我的恨不仅仅是因我的降生,更是因为我夺走了她的心上人。”
“可想而知,我在裴国过得是什么日子。”
“我并无远大志向,亦无复国之心,只求事成之后,能够请陛下在宫中为我寻一人。”
“寻你与裴璟月曾经共同的心上人?”沈煜川眸色冷淡。
我摇头:“不,是奴婢的心上人。”
“我们曾在雪夜有过一面之缘,裴国被屠,我想,他应该也在大燕皇宫。”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