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上,一女子豪斥5元买我的下铺。
秉持着不跟孕妇计较的原则,我和她换了位置,之后整个车程,她都在和电话另一头的“张局”卿卿我我。
直到下车后,孕妇挺着大肚子飞奔到我爸的怀里,原来所谓的张局是我月薪一千的爸张耀祖。
果然人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我躲在后头咔咔咔给二人来了个十连拍,将证据发给了我的局长妈妈。
1
考试周后的放纵使得我花光了小钱钱,只得坐火车回家。
年方二十一,仍旧会因乱花钱而不敢面对家长。
这不是怂,而是有风险意识,避免家庭争吵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
好友薛双:“所以你和那个孕妇换位置也是为了避免风险?”
那是当然!
孕妇诶!还是没有人陪同的孕妇!
万一发生什么事情,被讹上可就完了!
“好歹还有五块钱呢,够吃顿早饭的了。”
“噗!”薛双笑喷,“你还真收了啊!”
虽然五块钱有点侮辱人,但到底是钱啊。
而且,我要是不收,万一人家觉得我看不起她,情绪激动了怎么办?
“好好好,都是为了避免风险,我懂我懂。”
和薛双蛐蛐完,我抱着手机回去。
孕妇还在和人打电话:“不要~张局要是不来接小柔,小柔害怕!”
“嘤嘤,小柔知道您忙,嗯,可是小柔和孩子都想你呀!”
“呜呜呜好,小柔会学着坚强!张局,你不要光爱你的子民,也要多爱小柔一点哇!”
我:......
手都要把裤子抠烂了,才控制着没让表情扭曲。
大袜子,这是能说出口的中文吗?
你在火车上演霸道张局爱上我呢?
连子民都出来了,我不禁要怀疑他俩是不是封建余孽。
小柔捏着嗓子对张局撒娇。
虽然我知道打扰别人调情不对,但小柔挡着我上去了。
我说:“不好意思,麻烦让一下。”
小柔瞟了我一眼,收回自己挡道的脚。
我走过去,小柔的腿却跟抽筋了一样,啪地一下踢到我小腿。
前段时间不小心摔了下,小柔这脚正巧踢到我伤口处,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眼泪直接涌了出来。
小柔看都不看我一眼,继续打电话:“对啦,还没有谢谢张局给我五块钱呢!真的换到下铺啦!小柔真幸福,有张局疼~”
我捏紧拳头。
小柔我告诉你,你能换到下铺是因为我心疼你,跟那劳子张局没有五块钱关系!
但凡这五块钱不是甩在大学生脸上,你都吃不了兜着走!
五块钱就叫疼人了吗?
兜里抠抠搜搜就不要装大款好吗?
我真是忍无可忍,掏出手机给我妈发了条语音:“妈!我跟你说,我给你买了五条大金链子!今年过年你换着带!爱你哦,么么哒!”
是的,要考虑风险。
与脑子不太正常的小柔正面对冲显然有着较高的风险。
挑拨离间才是上策。
我揉着腿上床,果不其然听见小柔冲张局撒起娇来,讨要金首饰。
张局似乎真的是个穷光蛋,一直说送不了,把小柔委屈地嘤嘤哭。
但张局也是个PUA高手,通过强调自己清廉、爱民如子,将小柔讨要礼物这件事描述成罪大恶极。
两人一晚上都在纠缠这个事儿。
吵的隔壁大哥大发雷霆,一把摔了小柔的手机,指着她鼻子骂:“都几点了!你不睡觉别人还要睡!”
“在这儿叽叽歪歪还不如赶紧喝点药!”
大哥虎背熊腰,身材伟岸,红棉袄没包住的脖子处有黑色荆棘刺青,吓得小柔不敢动弹。
等大哥睡了,她才小心翼翼捡起手机,悄咪咪走远了打电话。
直到我半夜起来上厕所,电话还在继续。
恋爱脑真的没救了。
我摇摇头,提起裤子正要走,就听见小柔说:“放心吧张局,我一定乖乖听话,不会让你老婆生气的!”
这话直接让我一个激灵,打消了全部困顿。
好家伙,原本以为只是两个奇葩,现在看来,是渣男贱女啊。
2
小柔还在输出不要脸言论:“我到时候喊她姐姐,听说姐姐只有一个女儿,可惜她不能替张局传宗接代,我这胎若是男孩儿,不介意让给姐姐。”
OMG!
这是人话吗?
这是现代社会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我三观都要被震裂了。
性别歧视传宗接代这茬也就算了,还“让给姐姐”?
原配是什么很贱的人吗?上赶着养小三的私生子?
小柔:“哎呀,我知道自己懂事啦!张局你别夸我了!人家会害羞!”
我:......
有病。
病的不轻。
小柔:“那小柔这么听话,可以要个奖励嘛?”
“人家明天九点四十下火车,张局你来接我好不好嘛~”
“真的?太好啦!张局果然最疼我!我会乖乖在出站口等你的!小柔有准备礼物哦!”
“啊......现在嘛?小柔有点不好意思啦。不是不是,张局你别生气,我照做~”
不一会儿,传来令人作呕的声音。
沉浸的小柔没有发现自己被听墙角了,我趁机捂着耳朵溜回去。
九点四十下火车的话,倒是和我同一站。
既然让我撞见了这样的事,我定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两人欺骗原配。
我暗自决定,下车以后跟着小柔,一睹张局的真面目。
如果真的是什么人物,就告诉老妈,治他个作风问题。
如果不是,那也得把这件事揭露出来,记下张局的体貌特征,在不侵权的前提下发帖求助,消息扩散出去,助力原配趁早看清枕边人。
正想着,手机忽然探出消息,提示我购买的包裹预计明天送达。
之前气小柔的话是真的。
我有个爱好,喜欢买金子。
不仅买各个银行的理财,也买实物。
心情不好,买个金豆子解压,心情好了,直接大买特买。
这回买这么多,不光是期末周安全下车的高兴,也因为过完年就是爸妈结婚三十周年纪念日了。
我妈一心扑在公务上,鲜少注意打扮自己。
我爸直男一个,根本没想过这些,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纪念日他肯定又是做一顿我妈爱吃的菜,说一句我爱你结束。
这可不行!
如今我能挣到钱了,金戒指必须安排上。
对戒是我和薛双花了五天,对比了十一家线上、线下平台,精心挑选出来的。
我都想好了,到时候把戒指给爸爸,提前跟他通个气,给妈妈送上惊喜!
一定让她、让我们一家都对三十周年纪念日留下深刻的回忆!
只是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
我万万没想到,来接小柔的张局,竟然是我爸张耀祖。
小柔挺着大肚子飞扑进我爸怀里,两人相拥而吻。
我浑身上下汗毛耸立,难言的恶心感冲上大脑,瞬间的眩晕使得我抓住了一旁的栏杆,才不至于倒下。
我深吸一口气,果断掏出手机,将这丑陋的画面拍了下来。
3
我爸是倒插门。
听我妈说,当年一场入室抢劫案,让我爸一家六口人除了他无一幸免。
那时的我爸只有十岁,骤然间失去了家人,所有亲戚都骂他是灾星,无处可去的他日日蹲在警局门口哭。
爷爷心软,看他可怜,和奶奶还有我妈商量过以后,将人接到家里来。
家里条件不差,本来也一直在资助贫困儿童,除了将人资助到家,倒也没什么区别。
所以,说他们青梅竹马也没有错。
我妈比我爸要大三岁,她二十三岁的时候仍旧单身,奶奶忍不住关心她的感情状况。
本该在饭桌上默默无语的爸爸听到这话,突然开口说:“燕燕姐,我喜欢你。”
我妈回忆起这段经历时,总是紧绷的面颊放松,眼角柔和,嘴边绽放出若有若无的笑。
她说:“从来没想到一直跟在身后的人会有这样的心思。”
后来,我爸追着我妈示爱了两年,阵势大得她所有男同事都知道,我妈也不知不觉习惯了转变,两人顺理成章结婚。
三十周年啊。
再过一个月,就是他们三十周年的纪念日。
这三十年来,我妈忙于工作,我爸便操持家里。
我是他带大的。
他亲力亲为地接我上下学,出席我的每次家长会,我犯错时和我一起想办法瞒着我妈。
有人笑话他家庭煮夫,他也摆摆手毫不在意,转过身继续做我和我妈都爱吃的糖醋排骨。
小时候,因为和妈妈相处的时间少,我更喜欢爸爸。
在网上看了些负面言论以后,我说出了很伤人的话,让加了一周班换来调休给我过生日的妈妈潸然泪下。
那是我爸唯一一次打我。
打过之后,他抱着我哭,语重心长地说,我妈不能时刻陪伴我,是因为她要守护千万家庭的平安。
尽管我爸不是世俗意义上有大本事的人,我依旧很尊敬他。
因为他无私地为我和我妈付出。
而现在,我亲眼目睹了他的背叛。
他拥着小柔时下流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
我更没有想过,一向温柔体贴的他,会在人前仰着首,端足了架子,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姿态。
我不禁疑惑,他真的是我爸吗?
会不会我爸之前已经死了,这个人是假扮的?
我内心里找了无数个借口,还是没能说服自己。
我将本该告知原配的消息亲手发给了我妈。
做完这一切,我正打算上前给我爸两个嘴巴子,就看到他们已经坐上了车,扬长而去。
火车站这地方还不好打车,等我好不容易招呼了一辆,早就不见车影了。
司机师傅:“去哪儿啊?”
人是追不到了,如果回家的话......一想到贵得吓死人的打车费和仅二位数余额的钱包,我怏怏放下手:“那什么......我刚是在活动胳膊。”
司机师傅:“莫名其妙。”
我摸了摸鼻子,老老实实往地铁站走。
4
地铁耽误了太多时间,等我到家时,我爸也已经回来了。
他围着围裙笑着招呼我坐下:“再过半小时,咱们开饭!”
我妈从我手中接过行李箱,掂量了下:“不是要你把不用的东西带回家吗?怎么这么轻?”
她没事儿人的样子令我有些犹豫。
“妈......你没看微信吗?”
我妈疑惑地抬头:“你给我发消息啦?”
她解释,年底事务多,这两天一直通宵加班,忙得没机会看手机。
我妈有两个手机,一个工作机一个生活机,不回消息是常有的事儿。
怪不得对我花钱买金项链都没反应。
我焦急地咬了咬手指,我妈见状问:“怎么了?有事现在也可以说。”
我爸端了盘糖醋排骨:“别傻站着,坐下边吃边说。”
他替我妈拉开了椅子,贴心地将筷子放到她手里。
我妈微微一笑,夹了一块纯肉的递到我爸嘴边:“厨子先吃。”
这一幕深深刺痛了我。
我猛一拍桌子!
就在两人都看向我时——
砰砰砰!
我爸擦了擦手去开门。
“谁是张耀祖?”快递小哥问,“有你的快递,签收下!”
糟了,是戒指!
我忘记退货了!
我爸一边喃喃着没买东西,一边拆开包裹。
看到戒指的刹那,我妈激动地捂住了嘴。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我爸,眉眼间全是喜悦,而后,有些害羞地伸出了手,示意男人替她戴上。
她靠在我爸怀里,仔仔细细打量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笑着说:“肯定不是你买的,你个大老粗根本想不到,是小树准备的吧?”
我哑然。
此事这个氛围,面对一无所知沉浸在喜悦中的妈妈,我完全说不出口了。
只能颓废地放下手,嗯了一声。
我爸:“谢谢小树。老婆,我做得还不够好,三十周年纪念日,我就没想到买戒指,不过还好有小树,往后啊,我也向小树学习!”
口蜜腹剑的骗子。
我躲过他伸过来想要摸我脑袋的手,默默夹了一块排骨放进嘴里。
我妈比我更喜欢吃甜,每次我爸都照顾她的口味,把糖醋排骨烧得要比正常的甜三个度。
我今天才发现,这甜得有些腻人了。
卡在喉咙处,上不上去又下不下来。
我妈推了下我爸:“好了,孩子面前别腻歪,小心菜糊了。”
她起身去书房:“我想起来我还有件事儿没处理,待会儿饭好了你们直接吃,别等我。”
结果她处理了好久,我爸喊了她许多次,她都说在忙。
最后给我妈留了菜,我和我爸尴尬地吃完了中饭。
差不多两个小时以后,我妈才疲惫地从书房出来。
我爸把菜热了一遍。
“这么多年来,我和其他同事唯一的不同就是,不管我什么时候回家,都能吃到热饭。”她端着碗,突然感慨。
我爸一愣,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是什么话!突然这样说,我倒不好意思了!”
“我们结婚三十年了,我还从没对你说过谢谢。”我妈的眼睛有些湿润,“这三十年来,谢谢你一直照顾这个家。”
我爸似乎也被感染了,抬起手擦了擦眼睛,声音哽咽:“老婆,你突然这么煽情,搞得我......我们以后都要好好的,我爱你,我也爱小树。”
“既然这样,你把碗洗了吧。王芬约我和小树逛街,我们就先走了。”
我爸摇头失笑,认命般地戴上手套,又问:“你们去哪儿啊,要不我开车送你们?”
“不用,王芬一会儿就到楼下了,我们坐她车去。”
5
王芬就是薛双的妈妈。
也是我妈念书时候的好友了。
我喊她干妈。
干妈来接我们的是一辆灰噗噗,和她往日张扬风格完全不符的车。
上车以后,她也没有开车,我们只是静静坐在车上。
好一会儿,干妈说:“要纸不?”
我妈:“不用。”
直到她开口,我才发现我妈嗓子哑得厉害,这一声几乎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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