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螣蛇精。
为了让全族早登仙籍,我历经劫难,去往西天取得真经。
满心欢喜归来,却见一名仙姬怀着身孕,躺在我洞府的床上。
而我的夫君,正在给她洗脚。
见我目瞪口呆,夫君还凶我,
“呆着做什么,可别惊动了嫦娥仙姬的胎气,快快给仙姬奉茶喝!”
“还有,我要同你合离,快滚吧。”
我拿着真经,潇洒合离。
不多久,我那渴望位列仙班的夫君,便疯了。
1
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我终于从西天取得真经。
骑着佛祖赐予的烛龙回归陵城,然而,街上人来人往,却唯独不见我夫君。
我分明与他传了灵讯,告知他真经已经到手、和我今日会回归族里的消息。
匆匆赶回洞府,却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娇柔轻哼,那声音,听的人心里一紧,
“猪猪,人家好痒呀。”
“宝贝有所不知,这足下穴位很多,哪怕是仙姬,也要经常按摩才好。”
“如何?是不是舒服了许多?其他地方,要不要也让老猪我摸上一摸?”
“讨厌啦!”
女子娇嗔不断。
——洞府里,我的床上,竟然躺着一位身怀六甲、美若天仙的仙姬,嫦娥。
而我心心念念的夫君,正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给她捏脚。满脸谈好幸福。
她面色红润,肚子几乎已有足月,看得出被照顾得非常好。
我一时怔愣,没弄明白这是什么情况,犹犹豫豫走进去,开口道:
“夫君……咱们家这是……”
夫君回头看了我一眼,大概是觉得我蠢笨至极,顿时很不耐烦,打断我,
“看不出来吗,嫦娥宝贝这是怀了身孕,正是需要照顾的时候!”
嫦娥。
这个名字在我们成亲前,便无数次地听老猪说过。
她是夫君的白月光,是他心心念念天庭上最美、最好的仙子。
他虽未多言,但看他这殷勤模样,嫦娥肚子里的孩子恐怕也是他的。
见我傻站着,他又呵斥了一句,
“呆着干嘛,洗脚的时候最容易口渴,快去给嫦娥仙姬奉茶!”
我的指甲紧紧压进手掌,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从心底涌上来。
夫君见我面色难看,又“啧”了一声,
“现在正是嫦娥养仙胎的关键时期,你可别给我作妖。”
“我们俩的事,待明日到族里,我再和你细细解释。”
说完,他便将嫦娥两只脚放在膝盖上,面上心疼不已,轻轻替她擦去水渍。
仿佛这对玉足,是什么了不得的稀世珍宝一般,
“宝贝,真是辛苦你了。”
在这幅恩爱又荒谬的画面前,我俨然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仿佛我才是那个第三者。
嫦娥甚至得空,还对我微微一笑。
笑得无比得意。充满了挑衅。
2
我曾记得,夫君不止一次明确表示,他最是厌恶子嗣。
“我俩如今都还是低贱的妖怪,若不能修得位列仙班,生出来的孩子必然也是低贱的存在!”
每每行房之后,他都会耳提面命,并且亲自监督我喝下避子汤,必须做到一滴不剩。
所以,当我发现自己意外怀孕的时候,他第一反应,便是我偷偷倒掉了避子汤。
那一天,他大发雷霆,怒不可遏地吼:
“你怎么这么糊涂!为什么不喝避子汤??这个孩子必须给我打掉!”
“否则,生出来也不过是个死畜生!”
我螣蛇一族和他猪精不同,若是怀孕却故意不产,便会受祖宗诅咒,后续若还想要孩子,那便是难上加难。
可他却全然不顾这些,硬是将我拉去郎中那里,捏着我的脸,逼迫我张开嘴巴。
一剂猛药给我灌下去。
我泪流满面,肚中绞痛无比,顿时觉得自己的法力修为,通通随着那尚未成型的孩子一同泄去。
当我为这个还未面世的可怜孩子哭泣时,他却不以为意,紧接着,似乎想到什么,又变了脸色来讨好我。
他给我端茶送水,搂着我劝慰:
“傻女人,你哭什么?我老猪早就替你打探好了,重走取经之路,便能求得真经。”
“你既然嫁入我老猪家,等你取了真经,我们猪精一族飞升成仙,到那个时候,你还怕什么祖宗的诅咒!”
“到时候想生几个就生几个,个个都是天生仙体!”
他兴奋不已地替我打包好行李,送我踏上取经之路。
临走时和我说:
“临溪,待你回来,我们全族便都能位列仙班!”
他说的倒是轻松。
可取经之路,何其艰难。
多少次,当我遍体鳞伤,给他传了讯说我想家,他都是怒其不争,一顿臭骂。
“取个经罢了,要不是我老猪要照顾全族上下,哪里轮得到你去取经?”
“不受得苦,就登不了仙班。你再忍一忍吧,等你回来,我们一起,还有孩子,想想这天伦之乐,还有多么得幸福?”
我一咬牙,傻傻埋头苦干。
以为到了西天,就是幸福的彼岸。
路上好不容易拿到一颗绝世海底珠,内含仙气,可保人平安顺遂,是万中无一的上品。
我兴冲冲地寄给他作生辰礼,以此弥补我不在他身边的遗憾。
如今,这颗稀世珍宝海底珠,却戴在嫦娥的脚腕上。
莹莹发亮,闪着微光。
——他竟拿我的心意,随手去哄别的女人。
3
我只觉得眼睛酸楚无比,脚下发软。
夫君未曾与我结亲时,曾与这嫦娥有一段天庭之缘。
他在天庭时,深深迷恋嫦娥的美貌,陪伴她、爱着她、追求她,前前后后,整整一百年。
情书写了一封又一封,送她礼物,陪她夜晚练功……
可如此深情却全部葬送,嫦娥还是跟其他仙人好上了。
她当众丢掉他的礼物,踩在脚下,笑得轻蔑,
“不过是个猪精,竟然也敢肖想我的美貌?没有尿,家里总有镜子吧?”
夫君算是猪精中修得俊俏的,从未受过这样的侮辱。
他喝着酒,用酒精麻痹自己,一脚踩空后跌下凡间。
这刚巧,砸破我洞府的屋顶。
我俩这才不打不相识。
谁知如今夫君在几界行商,生意做得有声有色,日渐富庶。
这嫦娥居然又找上门来了。
她不过把夫君当作玩物罢了。
夫君见我居然还没走,“呸”了一声,
“你怎么听不懂话,别在这碍眼了,一共就一张床,你今天睡外边吧!”
我一夜没合眼。
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些年取经路上的艰辛。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我就回到族里。
一路上,猪精亲戚看我的眼神都充满了不可思议,
“真不要脸,还敢回来。”
他们在背后,明目张胆地议论我。
而我存放灵宝的一方洞府,牌匾上居然也写了嫦娥的名字?!
小姑子拦住我,从头到尾,用目光凌迟着我,
“我还以为是谁,居然是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回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回来了,我去西天取经,你们这是什么态度?”
“这是我的洞府,为何改成其他人的名字!”
“你去西天取经?”
小姑子被我逗乐了,大声呼喊族人过来:
“大家都来听听,这个荡妇抛下我哥去外头快活,居然还有脸回来说她是去取经?”
“就是,蜘蛛精女人也太不要脸了。”
其他几个见她这么说,也对我愈发不满,
“明明是嫦娥仙姬取来的真经,她居然好意思都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
怎么会是嫦娥?
之前在天庭上,嫦娥那样折辱我夫君的追求,小姑子最是厌恶她。
如今却对她交口称赞?
我心想前几日传的灵讯,八成是被嫦娥截了胡!
心里的委屈和愤怒一股脑涌上来,我大喊解释:
“真经分明就是我取来的,我也从没有背叛过老猪。”
“啪”一声,小姑子一巴掌把我打得偏过脸,
“你没资格叫我哥老猪!”
这连续两天的变故,让我终于绷不住了。
我也欲一巴掌抽回去。
但手,却被牢牢攥住,
“卓临溪,你现在怎么成了这样一个泼妇?太令我失望了。”
4
是夫君来了。
我满心委屈地看向夫君,却被小姑子抢了先,
“哥,你终于来了,这个女人居然还有脸说经文是她取的!”
夫君拉扯我,
“你跟我进洞府,我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可我不愿意。
分明我说的才是真相,他为何不在众人面前替我申冤?!
“事实就是事实,夫君,你就当着大家的面,把事情说清楚吧。”
“我分明是为了大家才去取经,又怎么可能背叛你?”
我不想就这样被冤枉。
可迎接我的,不是夫君的解释。
而是当头丢来的一件破碎肚兜。
——那是我的贴身肚兜。
“你在外面的情儿,都已经把你的肚兜送上门了,你就非要我当众揭穿你吗!”
周围一片哗然。
“真脏啊,居然这么放浪……”
“明明自己不要脸,还装得一脸委屈。”
议论纷纷的声浪,几乎将我淹没。
我的眼泪不受我控制,夺眶而出,我的声音哽咽:
“没有做过,就是没有做过,夫君,这都是嫦娥她陷害我呀!”
“其他人不信我也就罢了,我取经的一路上伤痕累累,你都看在眼里,难道,你还不信我吗?”
夫君不置可否。
没有接话,只是沉默。
他不让我再多说,一把把我拉进他的洞府。
动作粗鲁,关上大门,他第一句话就让我愣住了。
他说:“我知道这肚兜是污蔑你。”
“真经,也是我送给嫦娥的。”
“你别瞎想,她那么善良,怎么可能陷害你。”
我愣了,反应过来,双手气得直打抖,质问: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帮着一个外人,反过来陷害我?
“她要与我成亲,自然要取信于我妹妹。西天取来的真经,便是再好不过的投名状。”
“而且我爱了她那么久,嫦娥现在已经怀了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选你不选她呢?”
他看我,无奈地笑了笑,
“你看,这是和离书,我给你留些颜面,就不写休书了,你签字吧,这一场,我们好聚好散。”
签了合离书,在再上告双亲。
就算是真正和离了。
没想到我去往西天,这一路劫难,到头来竟是为了嫦娥做嫁衣。
还要平白无故被我的夫君泼脏水。
我在出离的愤怒中冷静下来。
拿过和离书,
“好啊,我们合离。”
老猪有所不知。
那西天取来的真经,可不只有我灵讯里给他的那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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