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她求色求权求富贵,
我这个垫脚石最终被无情踢开。
这一世,我要将自己尝过的艰辛百倍千倍还给这个妖女。
可每每她命悬一线。
我心里总有个可怕的想法,若她此世是个好人呢。
1
人祭这日,她一袭红裙,站在皇帝身边,神情竟有些凄怆。
我的嘴被堵住,骂不出声。
下毒抓我时,真是利落,如今装什么圣人。
日升至正中,武士将四根木钉楔进我的手脚,四周越来越冷,欢呼声越来越大,眼前一片猩红。
「不!」
我忽然惊醒,突如其来的黑暗,伴随着一声惊雷。
「少主,您做噩梦了?」熟悉的声音随着烛光一同靠近。
小武还活着!
我还没开口,就有人进账。
「报!一女子私闯军营,说是您旧识,我们不敢擅作主张,还请少主定夺。」
女子?军营?雷雨夜?
莫不是玄乙冒雨求我那日?我重生了?
记忆里,她在雨中跪了一夜,晕了过去。
我最终答应救她一命。
所谓旧识,不过是国公府匆匆一面。
那日,小皇子顽皮,指名道姓让玄乙用衣裙接他抛出的箭。
她是凉国公外室所生,自小养在江南。
我出生在战场,过惯了刀尖舔血的日子,何曾见过这样水乡的温软女子。
鬼使神差地替她解了围。
说是见色起意,我也承认。
只是没想到,这举手之劳,竟葬送我满门忠烈。
「让她进来。」我稳了稳心神,从床榻上起来。
很快,一个身形瘦弱的女子缓缓走入大帐。
几缕碎发被雨打湿,贴在光润白嫩的肌肤上。
许是跑得急,大口喘着气,贴身的衣裙被烛光映出剪影,本是温温柔柔的女子竟平添几分野性。
我仿佛听到了身旁小武吞咽口水的声音。
想必上辈子我也是这般没出息,才着了她的道。
「我们认识?」我踢了小武一脚,平静发问。
底下女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臣女玄乙,斗胆求世子救我一命。」
近年,我朝送去东胡国和亲的女子全死在半路上。
抬回来的尸体大都破了身。
无奈,现下国力实难支撑鏖战,皇帝下旨,继续送女子去和亲。
真公主不能去送死,国公那唯一适龄的嫡出女儿也不行,于是就挑中了外室的“野种”。
玄乙母亲用命拦住国公,才让女儿逃出来求救。
「臣女自幼身体孱弱,去东胡必死无疑,如果世子肯出手相救,愿当牛作马报答您。」
我歪坐在椅子上,饶有兴致地端详着眼前的女子。
「为什么是我?」
「从国公府逃出来,臣女第一个就想到您。」她耳根红透,声音微糯。
重活一世,我竟还会因为她的一句“第一”乱了心神。
我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放缓,「如果,我现在就杀了你呢?」
玄乙浑身打了个寒战,却语出惊人。
「那求世子给我个痛快,死在故土总比受那些胡人凌辱好上百倍。」
帐中安静下来,我心里莫名升起一团无名之火。
谴小武先带她去休息。
这个妖女,最会察言观色,赶忙磕头,「谢世子大恩。」
前世,我对陛下说,玄乙逃到我军营时被当成细作,打个半死,此刻送去和亲,怕是还没上路就咽气了。
最后,凉国公只能让自己的嫡女去送死。
我也因此开罪了国公。
2
回忆里,国公嫡女死后次月,东胡内战爆发。
我上奏集结大军东征,被几名文官参奏不顾国情、贪功冒进。
东胡新统领野心勃勃,抢夺边疆百姓的粮食,还抓走几百人当奴隶。
我朝派使臣议和,对方一拖就是十个月,借此养精蓄锐。
最后,使臣被杀,我们不得已宣战,大败而归。
所以,现下是灭东胡的最好时机。
翌日,父王与我一同进宫,最终,皇上答应集结边疆战士,秘密发兵,速战速决。
再回到军营时,玄乙已经简单梳洗,一身厨娘打扮。
明明是粗布麻衣,却有种说不出的优雅。
「臣女愿以身为饵,助世子一臂之力。」玄乙浅瞳如星,丝毫看不出心机。
果然是妖女,刚定下的计划就被她知晓。
我白了一眼身边低头傻笑的小武。
若他知道,自己早晚会死在这女人手里,不知还笑不笑得出来。
我将死士安插进和亲队伍,在驿站调换身份,混进东胡做内应。
再秘密集结大部队屯居东边。
只是这计划里还需要一个和亲女子,或有生命危险。
我本想骗玄乙陪我走这一趟,危难关头也体会一下背叛的滋味。
上一世,我直到死也没抓到她的把柄,只能看着自己一步步坠入深渊。
许是男人那可怜的自尊,我总想将自己尝过的艰辛百倍千倍还给她。
可她竟然有一种刚化妖的单纯,句句真诚,字字诛心。
3
我命盛家军会和几处边疆战士化作数十支小队一起行进,以防备对方的探子。
驿站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照惯例,这群人的目标只是和亲的女子。
为了不打草惊蛇,只能冒险让玄乙待在床上,我和小武埋伏在床幔后。
窗户吱呀作响,月亮被飘来的云遮住,四处陷入一片黑暗。
「我有点害怕。」玄乙的声音有些颤抖,似有哭腔。
我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握住,冰冰凉凉的,力道很轻。
我一愣,下意识反握了一下,「别,别怕。」
不管她之后变成什么样,此刻也不过是个刚刚丧母、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而已。
我不是没有选择,军中也有会武功的女娘,可我还是将她推到了最危险的境地。
可当下容不得我后悔,随着窗纸被捅破,一股浓烟散了进来。
手上的力道没了,玄乙应该是晕了过去。
三团黑影翻窗而入,按照先前的计划,两人被一刀毙命,一人被打晕拖下去审问细节。
因为不确定对方是否有接应,驿站内依旧漆黑一片。
我知道自己不该待在这,但这屋子似有一种魔力,将我困住。
「世子,是您吗?」玄乙醒了,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你,你莫急,那迷香,力道不浅。」我伸手扶住她。
衣裙很薄,我的指尖甚至能直接触摸到她的体温,明明已经越界,我却并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世子,事情可还顺利?」
得到肯定回复后,玄乙的声音轻快不少,自说自话。
「我鼻子很灵的,即使看不见,也知道是您。」
军中人长期驻扎在山野,为了防蚊虫,我们会熏艾草。
「但那些军士大抵不爱洗澡,只有世子的艾草味最好闻。」前世,玄乙也这样说过。
之后,她便通过这味道认出了面具后的我,将我推入万劫不复。
我猛地抽出手,独留她一人在黑暗里。
出了房门,一片落叶被风裹挟着从我眼前飘过。
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若她此世是个好人呢。
4
我们以东胡夜袭和亲队伍为由,趁内乱一举击溃敌方阵营。
这场战酣畅淋漓,但捷报还未赶到京城。
皇上驾崩的消息就已传到边关。
我的手有些颤抖,明明还有五年才对。
上一世,皇上五年后围猎受了风寒,回京途中病逝。
按理说,他现在的身体还很康健,怎么会突然驾崩?
记忆里,皇上驾崩后,父王受召入宫面见新皇,没多久就去了。
我心下猛地一沉,八百里加急,换马不换人,终于在第三日正午赶回王府。
却听门口小厮说,王爷一早就被召进宫了。
国丧期间,免除一切特权,我只能在府中等。
直到深夜,父王才回府,见我的第一句话竟是让我马上赶回驻地。
「父王,我打了胜仗,又是国丧,回来不是情理之中吗?」我不解。
父王的脸色十分憔悴,但仍等周围人都退下后,才瘫坐在椅子上。
我刚要细问,余光瞥见窗外似有人影闪动。
「谁在那!」我大喝一声,待冲到门外,早已没了人影。
父王叹了口气,「防不胜防,以后,莫要这样冲动,谋定而后定。」
前世,国丧期间我接到旨意镇守驻地,再回来时,父亲的病情已十分严重。
现在细想,他这次进宫后可能就已经被软禁,传不出消息。
我拽过父王的手,写了一个“凉”字。
父王轻轻点头。
就在他翻过我的手要继续写时,门外忽然喧闹起来。
「从后门走,记住,你从没离开过驻地。」父王目光坚定,似在战场上一般。
我从后墙翻出时,听到前院的对话。
「烦请王爷交出私自回京的盛九安,咱家也好跟太后交代。」
「李公公到底是信一个杂碎,还是信本王。」
皇后一夜变太后,身边的太监也小人得志,竟敢来搜查王府。
看来这皇城,要变天了。
只是,玄乙还困在军营,我也并未得罪谁,怎么上一世七八年后才发生的事,全都提前了。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