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那天,哥哥掉水里淹死了,爸爸从工地的吊车上摔下来,断了一条腿。
得知消息的母亲,当场就疯了。
村里人都说我是扫把星。
奶奶掐着我的脖子,「赔钱货,死的怎么不是你!」
我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是多余的。
寒冬腊月的天,小小的我冻得鼻尖通红,手脚生疮,俨然已是家里的顶梁柱了。
白天做饭的时候,因为太饿产生了幻觉,我失手打翻了油瓶。不出意外,被奶奶一顿毒打。
「死丫头,这点小事都干不好,你怎么不去死?」
诅咒我,是她每天的必修课。
不多时,爸爸耷拉着脑袋,拄着拐杖一瘸一拐从外面回来。
我看他脸色不好,愈发小心翼翼。
偏偏奶奶像是没看见,添油加醋说了我打翻油瓶的事,爸爸无处宣泄的情绪终于找到了落脚点,扯了皮带便往我身上抽。
边抽边骂。
「蠢货,让你糟蹋,让你糟蹋,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雨点般的鞭子落在我的背上,头上,胳膊上,我疼得哇哇直哭。
奶奶怕人家听见笑话,甚至用破布塞着我的嘴,不让我哭出声。
「你这个扫把星,你还我儿子来!」
爸爸越打情绪越失控,最后还是奶奶拉住了他,「天栋别打了,打死了还得给她准备棺材下葬,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他这才扔了皮带,颓败的瘫坐在了地上,捶着自己早已没了知觉的腿。
「废人,妈,我现在**就是一废人!」
「废人好,废人好!」妈妈在一旁拍着手笑着跳着,像个顽皮的小孩,开心的与这个家格格不入。
那一年,我八岁。
已经清晰的从这支离破碎的一幕中看到了绝望。
窒息的绝望。
「再有下次,老子就给你卖了。」
爸爸在奶奶的帮助下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还不忘威胁我。
我跪在那里,头点的犹如小鸡啄米。
我怕被卖。
年三十那天晚上,很久都不下厨的奶奶罕见的做了一大桌子菜。
香喷喷的菜肴,冒着腾腾热气。
终于有了年的味道。
我带着满身的伤,给爸爸盛完了饭,又折身给他拿了一瓶酒。
酒是村口买的劣质酒,两块钱一瓶。
「喝点酒解解乏吧!」我将酒杯往他面前推了推。
他白我一眼,「总算有点用处。」
「肉,我要吃肉。」妈妈嚷嚷着,已经拿起了筷子,桌子上朝的红烧肉夹去。
「好吃懒做的东西,一天天待在家里什么也不干,还想吃肉,哼,想都别想。这肉是给我儿子准备的。」奶奶骂道。
我狠狠咽了下口水,帮妈妈捡起了被奶奶打掉的筷子,拉着她躲去了厨房。
厨房里有一小盘咸菜,就着馒头,便是我和妈妈的年夜饭!
外面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炮竹声,新的一年了。
奶奶的咒骂声在这辞旧迎新的日子里格外刺耳……
家,这个温暖的避风港,不知何时成了我和妈妈痛苦的坟塚。
她,是村里人人瞧不起的“疯子”。
而我,是疯子的女儿。
是那个克死哥哥,克残爸爸的凶手!
扫把星!
那年,村子里兑钱修路。
村长带着人挨家挨户收钱,收到我们家的时候,人群里不知谁扯着嗓子嚷了一句。
「要不咱就别让天栋交钱了,他家没儿子,媳妇儿又是个疯子,以后可就是绝户,怪可怜的。」
「是啊,好端端的,这女儿也残了,老了以后有没有人给他收尸都是一回事。」不知谁,又扯了一句。
「我不许你们说我大哥,他家的钱,我替他出。」是二叔。
爸爸的亲弟弟。
「大哥,你别往心里去。」二叔搓着手,一脸苦笑。
爸爸深深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而是一瘸一拐进了屋。
可我知道,山雨欲来。
他越是平静,待会的暴风雨来的就越猛烈。
只是这次,我挣扎了好久也没能爬起来。
爸爸下手有点狠了。
冰冷的地板承载着我小小的我,还有我的绝望。
我的一条腿,怎么也用不上力。
爷爷从外面打牌回来,见我在床上躺着什么也没干,不问三七二十一就把我拉了起来,抄起手边的鸡毛掸子就往我身上招呼。
「小小年纪就学会偷懒了,饭呢,还不快滚去做饭?」
「还不是跟她那会享福的疯子妈学的,母女俩一个德性。」奶奶在一旁说着风凉话。
「我不许你说我妈。」我紧握着拳头,瞪着奶奶。
「你这死丫头,还学会顶嘴了?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爸爸坐在那里,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冷漠的像个陌生人。
家里唯一肯护着我的,只有妈妈。
可她是个疯子。
根本没人会将她放在眼里。
甚至奶奶还因为妈妈生不出孩子,又给我找了个后妈,把妈妈赶了出去。
我不忍心看妈妈流落街头,便去求村长。
村子里有一处没人住的破瓦房,我想将妈妈安置在里面。
一开始村长不同意,我在他家门前跪了一天一夜,他终于点头了。
「这丫头,将来可是有大造化!」
临走的时候,我听到他对自家媳妇说道。
后妈进门没多久就生了个大胖小子。
全家都很高兴。
而我,又多了一个新的身份---免费保姆。
那天,刚会走路的弟弟在院子里玩水,不知怎么就把农药倒了进去,这农药是爸爸买来药庄稼地里的杂草的,药性非常毒。
索性弟弟人没事,就是可怜了奶奶屋里那一大袋豆奶粉。
全被弟弟浸泡在了农药水里。
奶奶知道后,抄起院子里的竹竿就往我身上打。
「死丫头,让你看个弟弟都看不好,要你有什么用?当初一生下来就应该把你浸在水池里淹死。」
「是你让我做饭的。」
「好啊臭丫头,给我顶嘴是不是?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她说着就拿起擀面杖满院子追着我打。
打完了我,她将豆奶粉从农药桶里捡起来,又用清水冲洗了很多遍。说是要给后妈补补身体,好让她有更多奶水可以喂弟弟。
我担心有毒试图阻止,却被她扯着头发又骂又打。
那个时候,小小的我就已经从奶奶的嘴里听遍了所有恶毒的话。
后来,后妈晕倒了。
医生诊断说是食物中毒。
罪魁祸首就是那包豆奶粉。
奶奶气得跳脚,「这怎么可能有问题,这可是我二儿媳妇买来孝敬我的,我都舍不得喝,倒便宜了这婆娘。」
她忘了这豆奶粉曾被弟弟泡在农药水里了。
温柔的女医生摇了摇头,扔进了垃圾桶。
等人走后,奶奶又捡了回来。
「人不能喝,喂猪总没事吧。」
就这样,家里猪圈里的两头老母猪吃了掺有农药的豆奶粉猪食后,全部口吐白沫死翘翘了。
两头老母猪,可是我们一家一年的收入啊!
奶奶坐在堂屋门口,咒骂了整整一个早上。
猪死了,肉总得卖了吧。
不然赔的更厉害。
于是她喊来了二叔,二婶。
「妈,这死猪肉吃了不会有事吧?」二叔有些担心。
奶奶满口笃定,「到时候多放放血,能有什么事?」
「老孙婆,这不年不节的,咋这时候把猪杀了呀?」卖肉的时候,有人忍不住问。
奶奶支支吾吾,「这不是孙子喝奶粉,急用钱嘛!」
因为卖的便宜,不到半天时间,两大头猪全部卖完了。
奶奶数着卖来的钱,心里总算好受一些了。
「天柱,你们两口子辛苦了,给拿着。」奶奶把剩下的猪肉一分为二,大的一半给了二叔二婶。
「谢谢妈!」他们提着猪肉高高兴兴回家了。
那天晚上,奶奶做了一大盆猪肉炖粉条。
全家围坐在一起,吃得开心。
唯独没有我和妈妈的份!
也幸好没有我们的份!
半夜我起来上厕所,听见奶奶房间传来一阵阵痛苦呻吟,「哎哟,我这是咋了,肚子怎么突然疼得厉害?」
是爷爷。
紧接着,是奶奶。
弟弟被发现的时候,已经陷入了昏迷。
那天,卫生院的门就没关,半个村子的人都是因为肚子痛跑来洗胃了。
好在没闹出人命。
第二天,买了我家死猪肉的人纷纷跑到我家门前叫骂,要奶奶把买肉的钱退给他们。
村长也来找奶奶谈话,奶奶扛不住压力,只好把钱退了。
我们家日子更紧巴了,奶奶也更暴躁了。
从之前一天打我两顿,变成了四顿。
至于后妈,因为生产过后身体虚弱,加之过期豆奶粉里含有大量麦芽糖成分,还浸泡了农药,所以医生虽然给她洗了胃,但是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奶水了。
就这样,奶奶给年仅几个月的弟弟成功断了奶。
弟弟饿的哇哇直哭,整夜整夜不睡觉。
后妈被吵得心烦意乱,大半夜起床跟奶奶狠狠掐了一架。
第二天,奶奶的高血压就犯了。
爸爸又是托人从城里给弟弟买奶粉,又是给奶奶买降压药。
一天功夫花去了不少钱。
只是奶粉哪有母乳经喝?
一袋奶粉很快就见了底。
奶奶拿着空袋子心疼万分,又将怨气撒在了我的身上。
「死丫头,成天哭丧着脸,看见你就心烦,明天你就去村口的棉纺厂打工去,给你弟弟赚奶粉钱。」
就这样,年仅十二岁的我,被迫走上了打工糊口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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