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冷宫,其实不过是空荡的太子府,先帝的妃嫔都已安置妥当,太子府的人也迁至宫中去了,徒留下一个我来。
父亲年事已高,因了应如是落水一事,索性交了兵符和我母亲告老还乡去了。这上京城里被一场雨打过,却再没有我能惦记的人。
父亲临走前,赵珩特许他来见我一面,父亲把袖中的假死药颤巍巍地递给我,老眼难免含泪,毕竟他只得我一个女儿,父亲道:「当初想着陛下与你青梅竹马,情谊深厚,我的女儿该是快乐的,可是后来他突然娶了正妃,父亲又何尝想把你嫁过去呢?可是先帝到底不放心我手上的兵权,心意很决,才委屈了你。」他叹了口气,「若有机会,便用了这药吧。有人会接应你的。」
我说:「蜀地路遥,您多保重。」
应如是没能当上皇后,也未曾有位份。有人检举她父亲贪污受贿,赵珩把她父亲下了大狱,应如是想要求情,赵珩却连面都没见。
外头风雨变转,我在太子府却是很平静。
这院里我幼时和赵珩一起种下一棵桃子树,如今枝叶亭亭如盖,今年结了第一番果,可惜当初说要一起吃的人早就不在了。我在树下站着,外边的围墙上却冒出了个小而圆的脑袋。
一双乌黑的眼睛看了我立马高兴地睁大来,清脆地叫了我一声:「卿姐姐!」
我也讶异地睁大眼睛,这是赵珩的幼弟、先帝极其宠爱的十五皇子赵婴,如今不过十岁,圆滚的身子吃力地在围墙上坐稳,背上还背了一个包袱,十分理所当然地张开手:「姐姐接我一下。」
我刚走近两步,围墙上却扣住两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借力时关节微微发白,再看已有一个束着高尾的少年郎跃起蹲在围墙上了,正挨着小胖墩,话是说给他的,却是笑着看着我说的,很霸道:「不行,姐姐不接,哥哥接你。」
我抬眼看他,顾景策微眯着眼睛看我,一双桃花眼也柔和,迎着阳光朝我笑:「李家的卿卿,想我没?」
我别过头不理他,他也不在意,落了地之后,回身把小胖子也给带了下来。
赵婴挪着小身子到我面前,把背上的包袱给解了下来,摊开来都是零嘴:「卿姐姐我想死你了,瞧,这都是我平日里从牙缝里省下的零嘴,我都给你!」
赵婴是只话痨,一说起话来喋喋不休:「皇兄日日督促我读书,什么书都读,还是父皇对我好,什么也不用学,我不学完皇兄还要打我手心,你看我的小手,现在还肿着。我讨厌他的妃嫔,就那个什么如是的,还让我叫她姐姐,我吐了她一脸口水,我才不叫呢,我说我只有一个卿姐姐。」
他说着说着慢下来了,看着我的眼角,那里有浅浅的痂,是被太后护甲刮到的,赵婴问:「姐姐,你疼不疼?」
有微凉的触感碰上我的眼角,我仰起头,顾景策的指尖就落在我的眼角,一双眼黑沉,难得的阴郁下来。
我摇摇头。
顾景策收回指尖,轻笑道:「李家卿卿,你记不记得我曾说过一句话。」
「哪句?」
他俯下身凑近一点,眼底愈发黑:「除了我,谁也不能欺负你。」他微侧过一点头,眉眼在光下越发明晰。
他唇边沾了一点漫不经心:「你别不相信啊,我发现我从前做错了一个选择,我原以为你该过得很好的,没想到这样委屈,所以我翻山越岭地回来了,感动吗李卿卿。」
我突然想到应如是她爹突然被曝出来贪污受贿的事情,下意识地问:「应尚书那事,你做的?」
他不置可否地唔一声,把我扯了一把,从桃树的阴翳下扯出来,一头栽进阳光下,他说:「别操心了,太脏的事情你都不要听。你只要记住一句,我说过了,我是来带你见太阳的。」
我从南到北,就是来救你的。
我怔住。顾景策却轻轻眨了下眼,却不再多说什么,他越过去蹲下看我刚刚摘下来的那筐红桃子,朝赵婴招了招手:「来,小胖子。吃个桃。」
我这才想起来问:「你们怎么翻墙来太子府了。」
顾景策十分理所当然地答道:「因为正门有侍卫守着啊。」又瞧我一眼,「其实是小胖子想你了,我回京本是奔先帝的丧,如今闲来无事,索性被抓去教了这小鬼骑术射箭,他非说想你了,学业也不专心,求我带他来见一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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