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的夏天,明晃晃的太阳悬在空中,天地间像氤氲着一团炽热的蒸汽,蒸得关星落仿佛喘不上气来。
她紧张地坐在出租车里,一只手捏着另一只手,双眼涣散,整个人惴惴不安,心脏似乎都要跳到嗓子眼儿了。
师傅,麻烦你开快点儿,我我家里人都出事了,现在还在手术室抢救。她着急地催促道。
前几天她收到了芒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芒城大学是全国顶尖的高等学府,全家人都很高兴。
今天,她的父母和大哥,以及怀孕八个月的大嫂,准备和她一起出去玩,好好庆祝庆祝。她自己有事先出去了,而他们则是坐关爸的车出门。
关爸的车不是自己的,他是何家的司机,车子也是问和气又大方的何老爷借的。
可没想到,爸妈和哥嫂会突遇车祸,现在四个人都被送进了医院。
好好好,小姑娘你别急,华心医院离这儿就十分钟的路程了,我给你开快点,你先别着急,放轻松。司机师傅边安慰她,边加速往前开去。
就在这时,一辆亮黄色的保时捷跑车,突然从路边冲了出来,堪堪停在出租车前面,幸好司机师傅反应快,及时踩了刹车,这才没有撞上去。
现在的有钱人啊,都喜欢乱来,大马路上的,万一出事了可怎么办?师傅很气愤。
关星落回过神来,皱起眉头,又催了司机一句。
他连连应声,正准备发动引擎超车过去,没想到保时捷里突然冲出来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大墨镜的男人,直直地往他们的出租车走过来。
男人冷着脸,气势冷艳,强势地开门坐进来。
他高大的身子一塞进狭小封闭的车厢里,顿时便让整个空间充满了一股压迫感。
合颐机场,快点。
关星落盯着后座戴着鸭舌帽、大墨镜的男人,眼神里腾起火来,可她还是好声好气地先同他讨价还价:
先生,这车是我先上来的,我现在要赶去华心医院,合颐机场与华心医院是两个不同的方向,还请您下车,另外再叫一辆出租车,真是不好意思了。
说着,她示意司机师傅赶紧开车。
坐在后面的陆斜没有回答,而是一直紧盯着窗外看,神色凝重,嘴角下沉。
只见那边突然冲过来两辆黑色的车子,宗齐伟坐在副驾驶座上,眼色锐利,两车人正往前面停着的保时捷那里开去。
他父亲派来抓他的人已经到了。
没时间了,快开车!陆斜摘下自己的腕表,直接扔到了司机怀里,这表给你,快开去合颐机场。
他们就要追上来了,他没时间再在这里磨蹭了。
还在担心着家人安危的关星落,此时真被陆斜的野蛮霸道给惹恼了。
她坐在副驾驶座上,双拳紧握,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她伏起半个身子,转头呵斥他:先生,请你下车,这是我先叫的车。
陆斜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她,大墨镜和鸭舌帽隐掉他半张脸,露在外面的薄唇与方和有度的下巴,既性感又嚣张,他掀了掀嘴皮,透出一声轻笑:司机,开车。
话语又凉又薄。
司机觑了瞪着眼的关星落一下,摸摸手里的钻石腕表,在阳光下折射出优雅的淡光。
这表可够他干个大半年了。
他咬咬牙,伸手去挂档开车,准备先送陆斜去合颐机场。
关星落急了,拉住他的手:师傅,这车是我先上来的,你怎么这么没职业操守?
陆斜没心思再和她闹下去,他揉揉太阳穴,神情有些恼,然后整个人在车厢里弯着腰站了起来。他探身伏到关星落的位置上,利索地开了副驾驶座上的车门。
你做什么啊!
他圈着她的腰,毫不费力地将她扔下了车。
开车!
陆斜冷硬地开口,声音里透着威胁的意味,司机师傅立马听话地掉头去了合颐机场。
被他一把推出车外的关星落咬着牙从地上站起来,她愤恨地跺跺脚,捡起一块石头往出租车离开的方向掷去。
发泄过后,她又突然落下泪来。
爸妈和哥嫂还躺在医院里,她什么事都做不了,甚至现在还被人丢在了大马路上,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这里地方有点偏的,并不是那么容易叫车,她吸吸鼻子,抹掉眼泪,一边往前走,一边试图叫车。
半个小时后,她才赶到华心医院。
一号手术室的灯熄了,一个医生戴着口罩从里面走了出来。
关星落立即冲上去:医生医生,我是关星宇的妹妹,请问请问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不好意思我们尽力了。
关星落原先心底的期待与侥幸,一下子被这话击得粉碎。
大哥死了?
可她还没从悲伤中反应过来,二号手术室的灯也熄了,又有一个医生走了出来。
不好意思,我们已经尽力了,徐敏丽女士已经停止呼吸了。徐敏丽是她的母亲。
关星落霎时间愣在原地,双眼发直,瞳孔一瞬间没了焦距。
不幸接踵而来,她好像成了一块木头,整个人的灵魂都被人抽走了,没有了任何思想,脑子里一片空白。
又过了一个小时,手术室的灯又亮了,医生出来了。
不好意思关清先生已经过世了,关小姐,还请你节哀顺变。
爸爸也离开了她,关星落不敢置信地捂住耳朵,窝在医院的角落里,一个人静静地抱着膝盖,没有说话。
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
哪位是高珊女士的亲属?高珊女士?
突然听到有人在喊她大嫂的名字,关星落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冲到医生面前,激动地拉着他的衣袖:医生,我!我是!高珊是我的大嫂,她是不是被救活了,是不是在里面,我能去看看她吗?
小姐,你冷静点。医生劝慰她道,说着,一个护士从后面走了过来,对医生点了点头。
医生会意地嗯了一声,对关星落道:小姐,很遗憾,高珊女士因为失血过多已经去世了。但是她有八个月的身孕,我们已经动手术将她腹中的胎儿取出来了,现在已经送到新生儿重症监护室去了,你可以去看看他,是个小男孩。
新生儿重症监护室。
关星落站在透明的玻璃前,望向箱子里那个熟睡着的小人。
小婴儿太小了,小到仿佛只有两个拳头叠在一起那么大。他的脸皱巴巴的,五官挤在一起跟麻花似的,眼睛都睁不开。
她看着看着便笑了起来,这是她的大侄子,是她现在唯一的亲人。
是啊,唯一的亲人了。
想到这里,关星落笑着的眼睛里,又淌下泪来。
和她的名字一样,璀璨星辰,瞬间坠落。
与此同时,飞往美国纽约的航班上,陆斜正戴着眼罩休息。
他终于离开了这一片令他厌恶的土地,不用呼吸着令他窒息的空气,再也不用看到陆远和他的小老婆恶心的嘴脸。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天空中星辰闪烁,一片璀璨。
关星落站在医院的窗前,身影单薄,像沙漠里飞来的蝴蝶,孱弱又顽强。
她空洞的眼神望向苍穹,突然间看到有流星从天际滑落。
她知道,她的人生自此会翻开新的一页。
飞在太平洋上空的陆斜,像是有一种神奇的指引,那一刻,他突然摘下了眼罩,在飞机上看到的星空其实并没有在陆地上那么清晰,可是那一瞬间划过苍穹的流星,却还是被他的星眸捕捉到了。
他也有一种奇妙的预感,他的人生,从此将会翻开新的一个篇章。
从此,他的眸子里落下了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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