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彤眉眼不动,他们是来卖药材的,又不是来逃生的,自然不会带上全部家当。
再说,按这两个月冷筑明的出诊次数来看,恐怕他们家里是真的没有三两银了。
这有什么可喜的?
三两银算起来已经是普通农户的小半家产了,若是举家逃难连三两银都没有,那便是真正的难民了。
又有一堆人丧气离开了。
他们背井离乡原想着从此就定居在京城,自然就是带上了全部家财,还真的就是有三两银。
当然,他们绝不会为了进京就把三两银丢掉的。
大皇子的话已经放出来了,如果他们再携着三两银进城,那岂不是显得在冒充灾民?
三三两两相继离去,所剩的人除却极少数像冷筑明父女这样到京城来赚取点活命钱财的,其他的便真的是难民。
城楼上的夏子涵轻轻叹了一口气,望着城下破衣旧裤的苦命百姓,眼中露出一丝悲悯,终于对着守门官兵道:“开城门!”
“啊!开城门了!”剩下的是真正的难民,同时也是最急于进城的一批人。
见城门一开,他们难掩内心的激动,饿了几天,现在只想冲进城中去喝一口热粥。
人群骤然拥挤,冷月彤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人挤倒在了地上,手指被人一脚踏了上去,她疼得疾呼:“啊!父亲!”
城楼上的夏子涵已然看见了这一幕,快速地从城楼上飘然而下。
正当一个壮年正要一脚踩上来的时候,冷月彤整个心几乎都凉了,电石火花之间,一双温暖的手突然揽着她的腰,把她迅速地拎了起来。
四目相对仅一瞬间,冷月彤就知道,这人,便是她今生的心之所系了。
……
纱帐内枯朽的这张松垮的脸,自然不能与五年前的皮相相提并论。
可是冷月彤依旧是沦陷了,她心痛地唤了一声:“夏大哥……”
夏子涵没说话,但是冷月彤知道他是醒着的。
三年来,他的睡眠都是极浅的,哪怕是一点点的声响,都能将他惊醒,牢狱之中的那段黑暗时光,不仅毁掉了他的身躯,更是毁掉了他的精神。
在无数个黑夜里,那些非人的虐待画面都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夏大哥,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好,我太冲动了,我知道,苏姑娘只是替你治病而已,我不该对她这么无礼,明天她一来,我就跟她赔礼道歉,你看行吗?”
冷月彤站在纱帐外,不敢越雷池一步。
半晌,纱帐内才传来声音,依旧和当年的一样温润,只是平添了几分沧桑:“好。”
夏子涵出声还不如不出声。
很多时候,冷月彤说完话后,他都是保持沉默的。
现在居然只是提了一句苏姑娘,夏子涵就开口了,冷月彤仿佛成了石雕一般,站在纱帐外,半炷香的时间都没有离开。
“你先回去吧。”夏子涵开口道,“男女有别。”
冷月彤半点没有要走的意思,三年了,整整三年,哪怕是一块冰,也该捂化了吧?
她大着胆子掀开了第一层纱幔,轻声道:“夏大哥……”
“出去。”夏子涵的声音低哑而凉薄,显然已经动了怒。
“夏大哥,我白天说的话你有放在心上的对不对,我不是你的妹妹,不想做你的妹妹!”冷月彤不管不顾地又往前走了两步。
三年前当夏子涵来到梅岭镇的时候,虽然他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样子,但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不仅模样变了,就连性格也变了,终日如寒冰一般,冷淡寡言。
她一直以为只要自己坚定不移地一直陪着他,就能把这块寒冰捂热。
可是,现在却出现了变数。
而苏梓,就是这个变数。
她苦苦坚持了三年,却抵不上苏梓突然出现地这短短几天时间。
如果此刻她再不更进一步,恐怕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说出去!”夏子涵啪地一声,拍了一下木质床板。
幸好这床虽然看着简陋,倒是意外的坚固,不然这一掌下去,估摸着都要散架了。
冷月彤的心跟着这一巴掌抖了一抖,眼神却是豁出去的鉴定,她唰唰地掀开了剩余地纱布:“夏大哥,我要嫁给你,我要做你的妻子!”
就在冷月彤已经来到床前,正准备碰到夏子涵的时候。
“来人!”夏子涵唤了一声。
突然,窗外飞来了一个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很快控制住了冷月彤。
“把她扔……”夏子涵缓了一声,“带出去。”
冷月彤不甘心,还想做困兽之斗,可是黑衣人身手极高,哪里是她一介弱女子能反抗的,很快就掐着她的胳膊,把她往门外带了出去。
“夏大哥……夏大哥!”
冷月彤被带出了院子外围,院门“咚”地一声被关上了。
她还想再往里冲,但是不知道又从哪里飞出了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守在了门口。
……
苏梓还没有主动去找冷筑明,冷筑明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今天她刚一进门,就听到了一个中年男子的惊呼:“天哪,那位苏姑娘真是华佗在世!怎么会这么神奇!”
“夏公子哪,你可一定要让我见见那位苏姑娘啊!”
伴着又是激动又是恳求的沙哑男音,苏梓一掀裙摆翩翩进了门:“谁要见我?”
进了屋中,只见病榻前站着一男一女,塌前还放着木质的药箱。
男人大约四十来岁,说老不老,说年轻也不年轻,发鬓刚冒出几缕白发,一身淡青色的简朴长袍,是最常见的大夫打扮。
而女子,依旧是一身灰色简单长裙,身材娇小容貌秀丽,正是昨日见到的冷月彤。
但见她低眉顺眼地站在中年男子的左手侧,便不难猜测他们之间的关系。
苏梓打量了冷筑明几眼,黑白分明的双目微微一敛:“您就是冷大夫?”
冷筑明愣了两愣,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样,老眼中的激动几乎让苏梓以为他就要当场跪下了,“您是苏姑娘!苏神医!”
苏梓这几天被夏靖淮吓怕了,生怕冷筑明扑过来。
她反射性地往后退了两步,淡淡道:“神医不敢当,我不过是个小小的仵作罢了,医人治病只是外行。”
冷筑明颤抖着脸上的皮肉,眼里全是崇拜之色:“您这都算是外行,那我从医数十年,岂不是连门外汉都不如!”
苏梓还未说话,冷筑明就继续啧啧称奇:“我从医三十年有余,从未见到如此高超的医治之法!苏姑娘可否那‘按摩’之术再与我细细说一遍,求您了!”
一口一个您,一口一个夸赞。
面对一个将近五十岁的老大夫如此狂热的赞捧,苏梓怎么都觉着有些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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