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征战归来,
却见满府缟素。
北靖王梁安在外征战三年,终于赶走了犯境蛮夷。他怀揣着这三年来妻子阿妩写给他的36封家书,一路快马加鞭,比战报早一日到达了京城。岔路口,他毫不犹豫地拨转马头,向着王府飞奔,他要给妻子一个惊喜。
可当他纵马来到王府门前时,映入眼帘的却是白幡白挽联白灯笼。
门子看一将军停马在王府前,正欲上前问询,却发现竟是自家王爷,一时间激动得嘴唇颤抖,满目含泪,连滚带爬地返回府中报信:“王爷回来啦——王爷回来啦——”
等到梁安来到灵堂时,一屋子的女眷都已在灵堂门外迎候。
他见为首的老夫人身康体健,心下略松,环视一圈,问老夫人道:“娘,阿妩呢?”
老夫人神情尴尬,她墩了一下手中的拐杖,佯装嗔怪:“你这孩子,娶了媳妇忘了娘。你知道吗,你征战在外,近两年音迅全无,外面关于你战死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娘都以为今生再也见到你了。”说完以袖拭泪。
梁安眉头微皱:“劳娘惦记,是儿不孝。如今儿甲胄在身,不便行礼。待进宫面圣后,再来承欢膝下。娘,阿妩呢?我想再见见她,我时间很紧,还需面圣。”
老夫人踟躇了一下,咬牙开口:“阿妩她——死了!今日正是她的葬礼。”
如惊雷在头顶轰然炸开,梁安瞬间感到头晕目眩。他勉力镇定:“娘,您没骗儿子吧?我走时阿妩她身子已养得极好,怎会?
“哎呀,”老夫人极为厌烦的道,“人有祸夕旦福,死了是她命该如此!”
见问不出什么,梁安也不再问,转头吩咐贴身侍卫:“去宫门口禀报一声,我要为王妃守灵,三日后面圣谢罪。”
“儿啊,怎可为一介妇人自毁前程?”老夫人急道。
“母亲莫要再言,我意已决,拿孝衣来。”
二
梁安强忍悲痛,脱下铠甲,换上孝衣,步入灵堂,却发现已有一人跪于灵前:“你是何人?”
那人听见声音转过身来,原是一约莫十岁左右的男童,他俯首向着梁安叩头道:“父亲大人在上,请受儿子一拜。”
梁安眉眼冰冷:“我与王妃成亲仅三载,怎会有你这般大的孩儿?莫要胡乱攀亲,污我王妃清名!”
跟着进来的老夫人赶忙解释:“你征战三年,第一年还有信来,然后音信全无,阿妩以为你战死了,所以就从族里过继了元儿为子,好承继王府香火。”
“好你个老虔婆,红口白牙污蔑我家小姐,我今天跟你拼了。”声到人至,一把利斧,狠狠地向老夫人劈去。
灵堂里的其他人被这变化惊的呆若木鸡,老夫人则连连后退。危急时刻,梁安一把握住了那持斧之人的手腕,一个反剪,持斧之人利斧脱手,人也跪在了地下。
“好你个胆大包天的贱丫头,竟敢以下犯上,和你主子一样下贱。来人,拉出去打死!”儿子一出手,老夫人顿觉有人撑腰,立马支愣了起来。
两边仆役就要上来拉人。
“住手,敢当着本王的面行刺本王的母亲,实在可恶。本王要亲自为母亲出气。旗开,将人带下去,由你亲自看管,若有闪失,唯你是问。”
“是“旗开领命而去。
“至于你,”梁安转身正对十岁小儿,“还是哪儿来回哪儿去的好。”
“儿啊,万万不可,这都请族老见证了的,怎可出尔反尔!”
“母亲,”梁安冰冷出声,“儿子我已归家,且身体无碍。得胜,送小少爷回家去吧。”
三
入夜。梁安守在灵堂,不时向火盆里投入纸钱,窜起的火苗映亮了他的脸,他早已于无声中哭肿了双眼。
灵堂门被轻轻推开,梁安抬头,一身白衣的妙龄女子正款款向他走来。
“你是何人?为何深夜到此?”
“安哥哥不认识我了?我是丞相府家的李墨啊。更深露重,安哥哥辛苦。墨儿沏了好茶,给哥哥送来,润润喉咙。”说罢,跪下身来,将手中托盘往梁安的面前递了递。
梁安目露深意,他轻轻摁了摁怀中阿妩的36封家书,拿起盘中杯盏,一饮而尽,“忽觉头晕目眩,深身燥热。他抬起烧红的双眼,死死盯着眼前的女子。李墨被盯得胆寒,内心却有一丝得逞的欣喜。她软着声音叫道:“安哥哥,从我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你了,可你却娶了别的女人——现在……你娶我可好?”说着凑上前去。
“阿妩!”梁安呢喃着,身子靠近李墨,手慢慢移上她的脖子,突一用力,李墨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马到,提冷水来。人赏你了。”梁安说道,眸子里一片冰冷,这女子也太小瞧他这个死人堆里爬出来活第二世的人了吧。
黑暗里有人应话:“冷水马上,女人不要,心太黑,怪不得叫什么墨,黑透了。”
“那就找两个乞丐。“
“丞相之女啊,王爷?”
“丞相之女又如何?其父克扣我军饷在先,其行当诛,其女在我王妃灵前色诱于我在后,其心可诛。我还没找他们算帐呢,竟就送上门来了,好得很。”
“小得这就去办。”
”事了之后悄悄把人扔到丞相府门口,不要弄出人命。”
“是。”
灵堂重又恢复寂静,梁安回内室沐浴后再次跪坐在了火盆前,他把手放入怀里,摸着那36封信,仿佛他的阿妩还在他的身边。
四
三日后,北靖王妃下葬。北靖王梁安入宫请罪,皇帝恼其行事过于任性,又念其有功,又有丞相李子尖求情,最终令受杖责三十。
宫中事了,梁安回到王府,第一时间让旗开带来了欲斧劈老夫人的人——阿妩的丫头紫儿。
紫儿一见到梁安,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她使劲的磕了一个头说道:“王爷,王妃冤枉。”
“起来说话,究竟何事?”
“奴婢跪着就好。
王爷,您与王妃成亲的第二天就领旨出征。从那天起小姐日夜为您祈福,盼您早日平安归来。
老夫人起先对小姐也是好的,晨昏定省也不磋磨小姐。
可就在您离开的第二年,老夫人寿宴,丞相夫人带小姐来给老夫人贺寿。不知怎的那李墨小姐就得了老夫人的青眼,以义女的身份住进了王府,然后王妃就遭到了老夫人的嫌弃。”
紫儿忍不住啜泣:“小姐去给老夫人请安,李小姐就跟老夫人讲‘王妃刚嫁进门,边关就起战事,迫得王爷出征,王妃实属无福。’这话说的多了,老夫人再见小姐就不喜,让小姐闭门思过。

那段日子,小姐日日为您抄经祈福,过得倒也清静。
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府上的庶公子闯入王妃住处,欲行不轨之事。王妃拼死反抗,一簪子扎在了那色胚的脖子上。那色胚见事不成,夺门而出。第二天却传出了庶公子溺死的消息。
老夫人不愿事情闹大,让府医查验。府医查过后说,庶公子是中毒而死,毒是从脖子上的伤口浸入身体的。
然后就有我们院里的丫头小环指认小姐勾引庶公子不成,恼羞成怒,一毒簪刺死了庶公子。
可怜王妃自我分辩却无人肯信。老夫人大怒,将王妃关进了祠堂,说终身不得出。”
“那指证的丫头应该死了吧?”梁安趁紫儿喘口气的功夫问。
“奴婢不知,奴婢气不过,曾想找那小环对质,却遍寻不见。听洒扫的张妈说是因为一腔正义交了好运,被李小姐要去丞相府做大丫鬟去了。”
“后来呢?”
“王妃被关在祠堂,缺衣少食,奴婢去要,府里的奴才非但不给,还出言讥讽。
奴婢让王妃给您写信诉说委屈,请您作主。王妃却说战场凶险,不愿拿这些微末小事让您分心。
她说等您回来,自然会为她作主。谁知您回来了,她却没了。”紫儿忍不住伏地嚎啕大哭。
上座的梁安脸色铁青,指甲掐进掌心,掐出了血而不自知。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眼中已平静无波:“王妃最终是怎么死的?”
紫儿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听到王爷问话,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回到:
“奴婢不知。自从家里再也收不到您的书信后,京中就传您战死沙场。虽说无凭无据,但日子久了,大家就都有些信了。那李墨更是大放厥词,说——说是王妃命硬,把个好好的王爷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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