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虽然条件不错,但也仅止于有三间坐北朝南的青砖瓦房。大儿子林建兵结婚后,住西边稍大些的那间房;中间是堂屋,住着林卫东两口子,同时兼做客厅和粮仓;东边这间是林晚星一人独住。二哥林建军和三哥林建峰住西边厢房,旁边还有一间杂物间。不过三哥林建峰十几岁就离家当兵,厢房基本是林建军一人住着。
总体来说,林家的房子比村里一般人家宽敞不少,让不少村民羡慕不已。
林晚星从房里出来,紧走两步就到了院子东边的厨房。林家庭院也颇为宽大,房前屋后种着槐树、枣树、榆树,还有一棵两人抱不住的桐树。即便到了盛夏,林家也不愁没地方乘凉,加上周围房子都矮,采光更是不成问题。
林家大儿媳张桂英正坐在枣树下纳鞋底,儿子大宝在她旁边的竹床上睡得正香。听到脚步声,她抬头望去,圆脸双眼皮,眼里满是温和的笑意:“晚星醒啦?饿不饿?嫂给你下面条吃。”
林晚星确实饿坏了,嗓子干涩,胃里空空如也,浑身还透着股乏力劲。她往林建军住的西厢房瞥了一眼,沉默着点了点头。
“咱妈给你揉了点好面,特意让我给你做面条。晚星,你想吃番茄鸡蛋的还是豆角鸡蛋的?要凉的还是热的?”张桂英说着就起身,一米六五的个头,身材苗条,只有肚子显得有些臃肿。
“都行。”好面就是白面,现在是78年,农村能吃饱就不错了,白面堪称稀缺货,一般人家根本舍不得吃。就算是林卫东家条件稍好,平日里也多是吃杂面、二合面。
张桂英笑了笑:“那我给你做番茄鸡蛋的?这天儿热,吃碗凉面条得劲。”
家里就这一个小姑子,还是公婆的心头宝,张桂英向来不敢得罪,说话做事都好声好气的。反正小姑子迟早要嫁人,好好伺候着,还能落个贤惠的名声。
“好。”
张桂英又给她往洗脸盆里倒了半盆水,把香皂递过来:“先洗洗吧。”说完,她就挺着肚子往厨房忙活去了,五六个月的身孕,竟一点没影响她的动作。
林晚星挽起袖子,仔细洗了洗手和脸。身上还残留着一股河水的腥气,她盘算着晚上好好洗个澡、洗洗头。她也没真的心安理得让张桂英独自忙活,擦干手就跟着进了厨房,帮忙烧锅。
“我先给你点着火。”张桂英怕小姑子不会点火浪费洋火,从洋火盒里抽出一根划着,放到引火草上,等火苗烧起来,又添了七八根树枝,才起身让开位置。
林晚星坐下添柴,动作算不上熟练,却也没出差错。
洗衣做饭这些活,张桂英早就做惯了。她嫁过来后就接连怀孕生孩子,没怎么消停过。好在公婆明事理,不苛刻她,只让她在家做家务,不用下地挣工分。
林家平日里吃油很俭省,但给小姑子做饭,张桂英却不敢含糊。她小心翼翼地倒了点花生油,等油热了,先把葱花放进去爆香,接着从橱柜里大胆地拿了两个鸡蛋打进锅里。滋滋的油响伴着鸡蛋与葱花融合的香气,林晚星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炒好鸡蛋后,她又把切好的番茄倒进去翻炒,等番茄出汁,再倒入两碗备好的凉白开,凉面的菜汤就做好了。
把菜汤舀出来后,张桂英刷干净锅,倒上凉水。等水开了,就把面条下进去。林晚星坐在灶前,看柴火快烧尽了,就适时添上两根,虽说第一次烧锅,火候却掌握得不错。
面条煮熟后,张桂英把面条捞出来放进凉水里冰了一下,再盛到温热的菜汤里,温度刚刚好。她忍着口水,给小姑子盛了满满一碗,上面堆着足量的鸡蛋,又浇了点醋、放了些蒜泥,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
“快吃吧!你嫂我擀的面条,最筋道了!”
林晚星是真的饿极了,端起碗就吃了一口。菜汤咸淡适中,带着微微的酸辣味,面条筋道爽滑,她忍不住朝张桂英露出个真心的笑容:“好吃!”
张桂英擦了擦头上的汗,好脾气地笑了笑,扶着肚子准备从厨房出去——竹床上的大宝醒了,正闭着眼睛咧嘴哭,嘴里还不停喊着“妈”。
“大宝,大宝,妈在这儿呢!”张桂英快步走过去抱起儿子哄着。
大宝虎头虎脑的,长得壮实,脾气也温和,被妈妈一哄就不哭了。他循着厨房飘来的香气看向呆呆望着自己的小姑姑,又迅速扭头看向张桂英,奶声奶气地说:“妈,吃!”
两岁的小家伙是个十足的小吃货,尤其刚睡醒,肚子早就饿了。
张桂英有些为难。凉面条总共就做了一碗多点,小姑子吃一碗,剩下的她本想留给大宝,可又怕小姑子不够吃。加上小姑子今天刚出了跳河的事,她更不敢开口要。
谁知,林晚星转身回厨房拿了个空碗,把自己碗里的凉面条拨出来一小半,连面上的鸡蛋也拨了一大半过去,又找了双干净的筷子,端到张桂英面前:“嫂,你喂大宝吃吧。”
张桂英又惊又喜,接过碗喂大宝吃面,还不忘念叨着:“大宝,你看你小姑姑多疼你!快谢谢小姑姑!”
林晚星笑了笑没说话。她知道,在这里“疼”就是疼爱的意思。她刚来这个年代,还不太习惯这里的方言,好在大多能听懂。看着大宝吃得香甜的模样,她心里莫名觉得踏实——这才是普通人家该有的烟火气,不像原主的人生,满是算计与荒唐。
林建军一直在西厢房的窗户边看着这一切。眼看小妹把面条拨给了大宝,他肚子饿得咕咕叫,搓了搓手就窜了出来,嬉皮笑脸地说:“小妹,面条是给我也盛好的不?”
林卫东两口子基因好,长得都周正,生的孩子也都耐看。林建军身高一米七五左右,身材瘦削,长得更像母亲李秀莲,透着股文气,可实际上,他没上过几天学,肚子里没多少墨水。
“给你?”林晚星满腔的怒火瞬间涌了上来,她端着剩下的大半碗面条,冷冷地瞪了林建军一眼,避开他伸过来的手,转身走到枣树下坐下。
“嫂,大宝够吃不?”她问张桂英。
张桂英笑眯眯地说:“够吃够吃,你快吃吧。”
林晚星却不由分说,又把自己碗里的面条倒给张桂英一半,鸡蛋也夹了些过去,然后拉过旁边的另一张凳子,慢悠悠地吃了起来。饿太狠了,吃太快对肠胃不好。
“小妹,你饭量小,吃不完也是浪费,二哥还没吃饭呢,给哥吃呗。”林建军馋得不行,白面面条不常吃,大嫂的厨艺又好。他奔波了大半天,还被人揍了一顿,肚子里空空如也,腿都软了。

林晚星瞥了他一眼,根本懒得搭理。
张桂英坐不住了,客气地说:“建军,要不你吃我这碗吧,大宝吃不了多少。”
大宝嘴里还含着鸡蛋,一听妈妈这话,立刻紧紧扒着碗不撒手,警惕地盯着二叔,生怕他来抢。
“跟个小孩儿抢饭吃,林建军,你好意思吗?”林晚星见林建军似乎有些意动,毫不掩饰自己的鄙视。
林建军到底拉不下脸,转身进厨房翻出来一个二合面馒头,干巴巴地啃了一口。他又踱步到院子南边的菜地里,拔了一棵葱,就着馒头吃了起来。一边吃,他心里一边犯嘀咕:小妹这态度不对劲啊,该不会是赵晓峰那小子得手了吧?要是那样,他可就亏大了!
林晚星吃饭的间隙,也没忘了观察林建军的神色。稍微一想,就能猜个大概:林建军肯定是被赵晓梅和陈柏霖打了一顿,现在心里正虚着呢!
吃完饭后,林晚星端着碗去压水井边洗碗。林建军咬着馒头凑过来,殷勤地帮她压水:“小妹,你这是咋了?还在生哥的气呢?”
林晚星眼皮都没抬一下,洗好碗送回厨房,又仔细洗了手。她这副冷淡的模样,让林建军的心彻底悬了起来。爸妈向来偏心小妹,要是让他们知道今天跳河的事是他怂恿的,揍他一顿都是轻的!
“晚星,小妹,走,咱俩去青河边上放羊呗,哥给你看个好东西!”林建军开始想方设法哄她。
大宝好奇地看着二叔和小姑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他现在最关心的,是碗里剩下的面条,根本没心思管别的。
林家养了两只羊,平日里都要牵到青河边上放。林晚星一个月也难得干五六次,这会儿更不可能跟林建军出去——出去就得面对村民们好奇的目光,她跳河的事还没彻底平息呢!
林建军还在一个劲儿地说好话:“小妹,好小妹,咱俩一起去吧!哥真给你带好东西!”
林晚星猛地回过头,用尽刚才吃那一大碗面条攒下的力气,狠狠踩在了林建军的脚背上。她穿的是千层底布鞋,鞋底厚实防滑,鞋面却只有一层粗布;林建军穿的也是同款布鞋,那层薄布根本起不到防护作用。被这么一踩,他疼得龇牙咧嘴,差点跳起来。
“别叫我小妹,我没你这样的哥!”哪个亲哥会这般算计自己的亲妹妹?林晚星的声音里满是冰冷的厌恶。
林建军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他顾不得脚上的疼痛,伸手就要拉林晚星——爸妈马上就要下工回家了,他可不能让小妹在爸妈面前告状!
“晚星,你听哥解释——哎哟!”
林晚星又照着他的小腿狠狠踢了一脚,目光扫过他的脐下三寸,眼底闪过一丝狠厉。要不是怕做得太出格,她肯定直接踹上去了!
两人的争执还没平息,就听到院门外有人高声喊:“晚星!桂英!恁妈跟人打架了,快出来看看吧!”
林晚星还没反应过来,张桂英已经急急忙忙地站起来,朝门外喊道:“啥?在哪儿打的?”
“东边路口!”
张桂英立刻放下手里的碗,对着脸色凝重的小姑子交代道:“晚星,你在家看着大宝。建军,走,咱俩去看看咋回事!”
林建军站在原地没动,脸上满是慌乱。张桂英隐约听到东边传来的打闹声,又急又怕,一叠声地催促:“建军,你倒是快走啊!”
“噢噢,来了来了!”林建军回过神,深深看了一眼林晚星,才跟着张桂英跑了出去。
大宝见妈妈走了,撇了撇嘴又要哭。林晚星连忙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大宝别哭,姑姑喂你把剩下的面条吃完好不好?”
大宝立刻止住了眼泪,乖乖地张嘴等着。看着小家伙无忧无虑的模样,林晚星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忍不住笑了出来。
院门外,张桂英和林建军急急忙忙地往东边路口跑。还没到地方,就看到围了十几个人,议论声、劝架声混在一起。看热闹的村民见他们来了,纷纷让开一条路。两人挤进去一看,顿时愣住了——中午还哭哭啼啼的李秀莲,此刻正坐在王桂香身上,一手揪着王桂香的头发,一手扬着,不停扇她的耳光!
“你个嘴上没把门的长舌妇!敢造我家晚星的谣,你咋就这么欠揍!”李秀莲的声音又急又狠,眼底满是护女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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