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厅里的空气,好像突然被江州冬日潮湿的寒气给冻住了。韦小宝看着沐剑屏那双清澈却锐利得仿佛能剥开他所有伪装的眼睛,舌头打了结,脑子也跟后院那锅没来得及倒掉的、熬制“特殊颜料”的浆糊一样,搅成了一团。
“忙……忙什么?”韦小宝干巴巴地重复,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自己还沾着可疑颜色的手指,又飞速瞥了一眼门外——老天保佑,那几个衙役最好已经机灵地把“道具”藏好了!“没、没什么!就是些……府衙的日常庶务,清点杂物,修理家伙什儿。沐小姐一路舟车劳顿,定是乏了,不如先……”
“庶务?修理?”沐剑屏打断他,向前走了一步。她个子不算特别高,但身姿挺拔,带着将门虎女的飒爽气度,这一步竟让韦小宝下意识往后缩了缩。“韦小宝,你当我三岁小孩?我在应天就听说过你。”她顿了顿,语气有些微妙,“‘鄱阳湖蝙蝠粪功臣’,‘七个老婆韦小宝’,还有最近江州城里传得神乎其神、让几家大户主动捐粮的‘鬼见愁’……都是你吧?”
韦小宝头皮一麻。坏了!名声都传到应天了?还是这种外号!
“误会!都是误会!”韦小宝连忙摆手,试图挤出一个最诚恳无辜的笑容,“蝙蝠粪那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七个老婆’是大帅酒后玩笑,当不得真!至于江州这事……那都是马知府调度有方,胡书记官居中协调,将士用命,百姓明理,小人就是跑跑腿,传传话,绝无什么‘鬼见愁’!定是有小人造谣中伤!”
“跑跑腿?”沐剑屏似笑非笑,目光落在他指甲缝里没洗净的一点暗红色颜料上,“跑腿能沾上这朱砂不像朱砂、茜草不像茜草的东西?我虽不懂你们那些歪门邪道,但也见过军中画舆图、制印信,这颜色……可不常见于日常庶务。”
韦小宝心里叫苦不迭,这沐小姐眼睛也太毒了!他赶紧把手往袖子里缩,脑子里飞快转着说辞:“这个……是……是帮着修补城隍庙里褪色的壁画!对!马大人体恤百姓,拨款修缮庙宇,小人去监工,不小心沾上的!沐小姐若不信,可以去城隍庙看……” 他赌沐剑屏一个国公小姐,初来乍到,不至于真跑去城隍庙核实。
沐剑屏盯着他看了几秒,直看得韦小宝心里发毛,才轻轻“哼”了一声,没再追问颜色的事,但眼中的怀疑丝毫未减。“皇上让我来看看你如何办差。马知府方才已大致说了近日安定粮市之功,对你颇多赞誉。只是,其中细节语焉不详。韦小宝,你且说说,你是如何‘劝说’赵家、周家、孙家这等地方豪强,甘心拿出粮食的?据我所知,他们之前可是连马知府的面子都不给的。”
来了!正戏来了!韦小宝额角见汗。说实话?那不完蛋了!国公的女儿,能看得上他这种装神弄鬼的下三滥手段?说不定当场就觉得他品行不端,欺神骗鬼,一怒之下回京告状,他韦小宝别说七个老婆,脑袋都未必保得住!说假话?怎么编才能圆过去,还显得自己光明磊落、智勇双全?
他眼珠子乱转,瞥见沐剑屏腰间悬着一柄装饰精美但显然并非玩物的短剑,又想起她父亲沐英是打仗的将军,心里忽然有了点模糊的想法。
“这个……说来其实也简单。”韦小宝清了清嗓子,挺了挺其实并不厚实的胸脯,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正气凛然又带着点高深莫测,“沐小姐出身将门,当知用兵之道,虚虚实实,攻心为上。江州新附,人心未定,这些大户,怕咱们清算,又舍不得钱财,更怕强征硬抢坏了他们在乡里的名声根基。硬来,他们抱团抵抗,容易激起民变;软求,他们必然推诿。”
沐剑屏微微颔首,这分析倒还像点样子。“所以?”
“所以,小人就琢磨,得找到他们最怕的‘点’。这些士绅,读了些书,信天命,重祖宗,畏人言,更惜羽毛。”韦小宝越说越顺,把自己那套鬼把戏包装了一下,“小人便借助一些……嗯,民间原有的忌讳和传言,略加引导。比如赵家,最重祖坟风水,小人便请了有声望的地理先生(自动忽略是自己假扮和买通的部分),借查看战后地气变动为由,点出他家因囤粮不济灾民,有伤阴鸷,可能影响祖坟安宁、子孙福泽。再结合一些……嗯,战后难免的萧条景象和人心惶惶下的以讹传讹(夜半鬼影、怪声自动归类于此),让赵老爷自己心生惶恐,反省得失。至于周家、孙家,也是类似,不过是针对他们各自信奉的佛理或者宅邸旧闻加以劝导。总之,是让他们自己从‘利’与‘义’、‘家’与‘族’的长远考量中,做出‘明智’的选择。官府只是因势利导,并未强迫分毫。” 他巧妙地把“装鬼”说成“利用民间忌讳和心理”,把“吓唬”说成“引导反省”,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瞬间从一个搞封建迷信的神棍,变成了一个善于运用社会心理学的高明策士。
沐剑屏听着,秀眉微蹙,似乎在消化他这番话。韦小宝的话听起来似乎有理,但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过于……圆滑和取巧了。尤其是他那双眼睛,虽然努力做出诚恳的样子,却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市井的油滑和心虚。
“只是……引导?未曾用强?”沐剑屏追问,“我进城时,听市井隐约流传,说这几家像是撞了邪,闹了鬼,才不得已破财消灾。”
韦小宝心里咯噔一下,暗骂那些老百姓嘴巴不牢,面上却立刻显出愤慨和委屈:“谣言!绝对的谣言!定是那些交粮不够痛快、或者嫉妒赵周孙几家带头的小户散布的!或者是之前被这几家欺压过的佃户借机宣泄!沐小姐明鉴,这朗朗乾坤,太平世道,哪来的什么邪祟?都是无知小民牵强附会!小人行事,或许用了些非常手段,但绝对秉持公心,上不负皇恩大帅信任,下不愧黎民百姓期望!此心可昭日月!” 他说得慷慨激昂,差点自己都信了。
沐剑屏将信将疑。她自幼受父亲教导,行事偏向光明磊落,对这种云山雾罩、借助“人心”“传言”的手段本能地有些排斥。但韦小宝的话又挑不出明显的错处,何况他确实在短时间内解决了马知府头疼的难题。
她正沉吟间,马知府闻讯赶来了,见到沐剑屏,连忙行礼。寒暄过后,马知府自然是对韦小宝在江州的“功绩”大加赞扬,言语间坐实了韦小宝那套“因势利导”、“攻心为上”的说辞,虽然他也不清楚具体细节,但结果摆在那里,他乐得为韦小宝背书。
沐剑屏见马知府也这么说,心中的疑虑暂时压了下去。或许,这韦小宝确实有些歪才?只是这为人……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不踏实。
“既然马知府也如此说,看来韦稽查确是用了心。”沐剑屏语气稍缓,但依旧带着疏离,“皇上让我在此‘看看’,顺便……了解一下江州风物民情。韦稽查,接下来你如何安排?”
韦小宝一听,头更大了。这意思是要跟着他?监视他?他那些“道具”还没彻底销毁干净呢!后院还藏着会学鬼哭的“惊魂梆子”和几个没来得及拆的纸人骨架呢!
“这个……沐小姐千金之躯,江州地陋事杂,恐有污清听。不如让马大人安排向导,游览本地名胜……”韦小宝试图挣扎。
“不必。”沐剑屏拒绝得干脆利落,“皇上让我来看看你办差,自然是你去哪里,我看哪里。名胜古迹,日后再说。”
韦小宝心里哀嚎一声,知道躲不过了。他眼珠一转,立刻有了主意。既然你要跟,那我就带你去看最“光明正大”、最“辛苦忙碌”的一面!
“既然如此,那小人恭敬不如从命。”韦小宝脸上堆起十二分热情的笑容,“眼下正有一桩紧要公务。城外新设了三处粥棚,赈济因战乱流离的百姓,还需每日巡查,防止胥吏克扣,安抚民情。另外,协理军需,也需定期去城外大营与驻军将领核对账目,了解兵士疾苦。这些地方,条件艰苦,但都是关乎民生军心的大事,正好请沐小姐莅临指导!”
去粥棚?去军营?沐剑屏微微蹙眉。这两个地方,倒是看不出什么花样,也能真正见识民生疾苦和军旅实情。她点了点头:“可。便从粥棚开始吧。”
韦小宝暗中松了口气。粥棚和军营,人多眼杂,事务繁琐但都是明面上的,正好让这位大小姐看看他韦小宝是如何“勤勉王事”、“体恤民情”的,顺便也能消耗她的精力,免得她总盯着自己那些见不得光的老底。

接下来几天,韦小宝仿佛变了个人。每天天不亮就起身,催着马知府派给沐剑屏的临时侍女(也是韦小宝暗中嘱咐过的)务必准备好热水、干净毛巾(虽然沐剑屏大概率不用),然后精神抖擞地陪着沐剑屏去城外粥棚。
他不再嬉皮笑脸,而是板着一张小脸,在粥棚前极其认真地检查粥的稠稀(特意让人熬得稠一些),询问领粥百姓家中情况(专挑那些能说出感激官府话的),呵斥任何一个可能对百姓态度不好的衙役(做足样子),甚至还亲自拿着大勺,给几个颤巍巍的老人多舀半勺,嘴里念叨着:“老人家慢点,小心烫,皇上和大帅惦记着咱们呢!”
沐剑屏跟在旁边,看着韦小宝前倨后恭、忙前忙后、时而威严时而“慈祥”的表演,一开始觉得别扭,但看他确实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粥棚秩序良好,百姓虽然面有菜色但情绪还算平稳,对官府的抵触似乎也在减少,心中对他的观感,不由复杂了几分。这人,演戏的痕迹是重,但办的事,似乎又确实有些效果?
去军营更是如此。韦小宝对着那些粗豪的将领,一口一个“将军辛苦”、“弟兄们不容易”,把协调来的虽然不多但确实实在的额外补给(从大户那里“劝”来的物资中匀出一部分)送到,又拿着账本一本正经地跟军需官核对,指出几处含糊不清的地方(其实是他自己之前故意留的破绽,此刻用来显示自己认真),惹得那军需官额头冒汗连连称是。将士们见这位年轻的“韦稽查”虽不像能打仗的,但说话客气,又能办实事,倒也对他印象不坏。
沐剑屏看在眼里,心中疑惑更深。这韦小宝,在府衙时像个滑头小吏,在粥棚像个爱民小官,在军营又像个精明能干的军需稽核……到底哪个才是真的?难道他真的像父亲说的,有些人天生就善于应对不同场面,是“吏才”?
她几次想试探着问问江州大户捐粮的具体“引导”细节,韦小宝总能巧妙地岔开话题,要么引到眼前的粥棚事务,要么说起军营见闻,要么就开始大倒苦水,说办差如何不易,如何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辜负圣恩,说着说着眼圈还发红,演技逼真得让沐剑屏都不好意思再追问。
几天下来,沐剑屏没抓到韦小宝任何明显的错处,反而看他似乎真的在用心办事,虽然方式可能不那么“正统”。她随身带来的、父亲交代的“观察此人品性能力”的任务,似乎陷入僵局。而韦小宝那边,一边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勤政爱民”的人设,一边提心吊胆地祈祷后院那些要命的东西千万别被发现,同时还要应付沐剑屏偶尔犀利的目光和提问,只觉得比对付赵老爷、周老太太加起来还要累。
这一日,从军营回城的路上,天色已晚,阴云密布,似乎要下雨。路过一片乱葬岗附近的小树林时,忽然刮起一阵狂风,吹得树木哗哗作响,林中阴影幢幢,气氛陡然变得阴森。
沐剑屏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短剑。她并不怕什么神鬼,但此情此景,确实有些瘆人。她看了一眼旁边的韦小宝,却见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树林深处,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比那天在府衙偏厅被她质问时还要惊恐。
“你……怎么了?”沐剑屏奇怪地问。
韦小宝猛地回过神来,连连摇头,声音发颤:“没、没什么!风大,沙子迷眼了!沐小姐,咱们快走!快回城!这地方……这地方不干净!” 他一边说,一边几乎是小跑起来,催促着马车夫赶快。
沐剑屏心中的疑云再次升腾。他这反应,绝非寻常害怕。联想到江州关于“鬼见愁”和几家大户“撞邪”的流言,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难道,那些传闻并非空穴来风?难道韦小宝真的用了什么不光彩的、甚至……装神弄鬼的手段?而他此刻的恐惧,是因为靠近这片乱葬岗,做贼心虚?
她故意放慢脚步,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树林边缘。忽然,她眼尖地发现,在一丛枯草后面,似乎露出一点点不自然的白色,像是……纸边?
沐剑屏不动声色,等韦小宝心神不宁地催着马车走远了些,她借口手帕掉了,勒马回身,迅速下马走到那丛枯草边,用剑鞘拨开一看——
赫然是半个被雨水浸泡又晾干、显得有些破烂的白色纸人!纸人画着夸张的鬼脸,舌头伸得老长,虽然残破,但那股子刻意营造的恐怖感依然存在。旁边,还有一小截断裂的、涂成黑色的木质“锁链”。
沐剑屏的心沉了下去。她捡起那截“锁链”和残破纸人,翻身上马,追上前面的马车。
车厢里,韦小宝正心慌意乱地祈祷赶紧进城,忽见车门帘被猛地掀开,沐剑屏沉着一张俏脸钻了进来,将手里的东西“啪”一声扔在他脚边。
“韦小宝,”沐剑屏的声音冷得像冰,“这是什么?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乱葬岗附近,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还有,那天你指甲缝里的颜料,后院没清理干净的味道,你每次提到捐粮细节就躲闪的眼神……你真当我是傻子吗?”
韦小宝看着脚边那熟悉得刺眼的破烂纸人和断锁链,又抬头看看沐剑屏那双仿佛燃烧着怒火和失望的明亮眼眸,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完了!露馅了!这下彻底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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