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情？”
终于，我猛地打断他，声音嘶哑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跟我说恩情？建斌十岁那年发烧，烧得说胡话，我半夜去你家想借五十块钱救命，你咋说的？你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烧坏了脑子正好少张吃饭的嘴！”
“建斌他娘走的时候，想买口好点的棺材，我去求你，你捧出一袋陈年玉米，说‘拿去吧，就当积德了’，那袋子玉米都蛀了虫眼！”
我越说越激动，浑身都在抖：
“现在我儿子出息了，你倒想起恩情来了？你那点恩情，就是过年施舍件旧衣裳，就是几斤喂猪都嫌糙的粮食！”
“你们趴在他身上吸血，还嫌吸得不够痛快？我拖他后腿？我王大山这辈子，没沾过他一分光，没花过他一分冤枉钱！我供他读书卖血的时候，你们在哪？！”
电话那头沉默了，只能听到大舅粗重的喘息声，估计是气得够呛。
我再也说不下去，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按下了挂断键。
瘫坐在床边，看着窗外城里永远灰蒙蒙的天，老泪纵横。
原来，在这些人眼里，我几十年的含辛茹苦，抵不上他们那点“蝇头小利”的恩情。
我堂堂正正的父亲身份，活该被当成儿子光辉履历上的一个污点。
一个需要被掩盖的环卫工！
在招待所浑浑噩噩躺了两天。
我心里的那点念想，像被泼了冷水的炭火，滋滋响着。
只剩下一缕若有若无的青烟。
可我还是不甘心。
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我咋跟地下的他娘交代！ 我想儿子也许是一时糊涂，被场面架在那儿，下不来台。
当爹的，不能跟孩子一般见识。
他不是嫌我丢人吗？
那我就不以他爹的身份出现。
我寻思着，他公司那么大，总得招保安吧？
我虽然年纪大了点，但身子骨还硬朗，看个门总行。
我不要他工资，管顿饭就成。
我就是想……就是想能时常看见他，知道他平平安安的。
这个念头一起，就像荒草见了雨，疯长起来。
于是我又鼓起勇气，换上了一身中山装，再次走向儿子那栋气派的公司大楼。
这一次，我没带布包，空着手，努力挺直总是佝偻的腰背。
走到门口，还是那个年轻的保安。
他认出我，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你怎么又来了？”
我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同志，我不找王总。我……我是来应聘的，你们公司招保安不？你看我行不？”
那保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
“应聘？大爷，您别开玩笑了！我们这招保安也要高中毕业，还要体检，您多大年纪了？赶紧走吧，别在这碍事！”
我脸上火辣辣的，但还是耐着性子说：
“我虽然没念过啥书，但我有力气，也认真，你看……”
“不行不行！快走！”
他不耐烦地挥手，像驱赶苍蝇。
正当我手足无措时，旋转门里走出两个人。
正是儿子，和他那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表姐。
我那个大侄女。
两人有说有笑，看样子是要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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