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在无声燃烧。朱富贵的呻吟像钝刀子,割裂着本就紧绷的空气。他蜷在冰冷的黑石地面上,身体因剧痛而微微痉挛,额头的冷汗在惨白灯光下反着光,那张惯常堆笑的胖脸扭曲得变了形。
“疼…真的疼…像是肠子打了结…”他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目光涣散地扫过围拢的众人,最后艰难地定格在苏晓身上,“姑娘…你是学医的…救救我…”
医学生的本能几乎让苏晓立刻迈步。救死扶伤,这四个字刻在她的骨子里。但金酉刚才那一下拉扯,和眼前这超乎常理的环境,像冰冷的镣铐锁住了她的脚踝。她僵在原地,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尖发白。
“真疼假疼啊?”吴老狗蹲了下来,离朱富贵两步远,歪着头,浑浊的眼睛像审视一件来历不明的古玩,“朱老板,你这疼的,可真是时候。该不是看这‘羊’门邪性,想装病躲过去吧?”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每个人听清。
这话说出了不少人的心声。陈守财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目光在朱富贵痛苦的脸和那不断缩短的线香之间逡巡,快速计算着:“突发性急腹症,原因不明。但在这个地方,伪装成本最低的避险策略。概率不低。”他的分析冰冷,将人的痛苦简化成了数学模型。
“你…你放屁!”朱富贵猛地挣起上半身,脖子上青筋暴起,但随即又被一阵更剧烈的疼痛击垮,蜷缩得更紧,声音带了哭腔,“老子…老子是真要疼死了…”
“是不是真的,看看就知道。”马毅忽然开口。他上前一步,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去碰朱富贵,而是蹲下身,锐利的目光扫过朱富贵的体态、面色、冷汗的质地,最后落在他紧捂腹部的双手和指关节的用力程度上。“瞳孔未散,意识尚清,疼痛反应区域集中在上腹,体表无外伤,无明确诱因。”他像做战场伤情评估一样快速汇报,然后抬头看向苏晓,“苏医生,以你的判断,急腹症,在缺医少药无诊断条件下,致命风险和时间?”
马毅将判断权交还给了苏晓,同时也用他军人式的观察,部分证实了痛苦的“真实性”——至少,朱富贵的生理反应不像纯粹演技。
苏晓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是急性阑尾炎、肠梗阻或者脏器穿孔…在这里,就是绝症。疼痛会持续加剧,直到休克、死亡。时间…可能几小时,也可能拖一两天,但最终…”她没说完,但意思明确。在这个连水都按滴分配的鬼地方,一个持续消耗、无法行动、需要照顾的危重病人,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阿淮的视线没有离开朱富贵。疼痛可能是真的,但时机太巧。是真的突发疾病,还是某种“规则”的体现?亦或是…他体内某种与“亥猪”位格相关的、被此地激发的隐疾?他想起朱富贵提到过的,他那家传的、来源诡异的秘方。
“水…给我喝口水…求你们了…”朱富贵伸出颤抖的手,朝向之前分水的中心空地,那里早已空空如也。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最原始的、动物般的乞求。
水。又是水。这个房间里最珍贵也最致命的资源。
“不行。”陈守财第一个斩钉截铁地反对,“水资源极度稀缺,必须用在能增加团队整体生存概率的刀刃上。给一个原因不明、可能失去行动能力的人喝水,是严重浪费,不符合最优生存策略。”他看向阿淮,又看向其他人,“我提议,立刻表决。是否分配水资源给朱富贵。同时,鉴于他的状况,自动丧失进入‘未羊’门的候选资格。”
表决。一个看似民主,实则残酷的仪式。
“我同意陈会计的看法。”金酉立刻附和,她语速很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务实,“我们现在自身难保,没能力负担一个重病人。投票吧。”
“俺…俺觉得…”牛大力嚅嗫着,看着地上痛苦的朱富贵,眼中有些不忍,“好歹是条命…”
“命?谁的命不是命?”赵雄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瞪着朱富贵,“你现在这副样子,进去也是拖累!要我说,赶紧决定谁进那扇门才是正事!管不了那么多了!”
吴老狗嘿嘿一笑,没说话,显然是默认了陈守财和金酉的提议。杜安依旧低着头,对眼前的争吵恍若未闻。杨未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仁恕之道”,但在现实残酷的生存压力前,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苏晓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一边是病人的痛苦和希波克拉底誓言的回响,一边是冰冷至极的生存逻辑和可能因此被孤立的恐惧。她看向阿淮,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求助。
阿淮知道,必须做出抉择了。不仅仅是对朱富贵的,更是对团队未来走向的。任由这种纯粹功利、毫无温情、以“表决”排除弱者的风气蔓延,那个“恶意滋长,将引雾噬魂”的警告,恐怕会立刻应验。
他向前一步,挡在了朱富贵和众人之间,目光平静地扫过陈守财和金酉。
“表决取消。”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陈守财眉头一拧:“阿淮,你这是独断!我们之前同意的规则…”
“之前的规则,是基于协作求生。”阿淮打断他,“现在的情况,表决是否救助一个痛苦中的同伴,不是在协作求生,而是在划分界限,是在决定谁有资格被当作‘人’来看待。这条线一旦划下,下一个被表决抛弃的会是谁?是你,陈会计,当你因为腿脚慢成为拖累的时候?还是你,金酉,当你受伤无法获取资源的时候?”
他的话像冰锥,刺破了那层名为“最优策略”的温情面纱,露出底下赤裸的残酷本质。陈守财和金酉的脸色都变了变。
“我们现在最缺的,不是一口水。”阿淮继续道,语气放缓,却更加沉重,“是信任,是彼此还能把后背交给对方的那么一点点可能。‘未羊’门的提示是‘共生’与‘抉择’。如果我们在门外,就已经选择了抛弃同伴,那么门内的‘共生’考验,我们凭什么通过?靠算计和背叛吗?”
他蹲下身,从自己那份微薄的口粮——那瓶仅剩几口的水瓶里,倒出大约三分之一瓶盖的量,递到朱富贵嘴边。“喝下去。能缓解一点痉挛也好。”
这个举动出乎所有人意料。朱富贵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他颤抖着张嘴,贪婪地将那一点点水滴吮吸干净。水的效果或许微乎其微,但阿淮这个举动本身,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
苏晓眼中闪过泪光,她立刻也上前,蹲在朱富贵另一侧,用自己有限的医学知识,轻声指导他调整呼吸,尝试用按压特定穴位的方式缓解疼痛。“别怕,尽量放松…对,深呼吸…”
马毅看着阿淮和苏晓,沉默地点了点头,侧身半步,隐隐将他和苏晓与其他人隔开,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无声的屏障。
赵雄愣愣地看着,骂了句娘,但没再说什么反对的话。牛大力明显松了口气。吴老狗的小眼睛转了转,脸上露出一种“有意思”的神情。陈守财和金酉对视一眼,眼神复杂,但没再坚持表决。
杨未颤声开口:“恻隐之心,仁之端也…阿淮小友,做得对。”
杜安依旧低着头,但肩膀似乎微微放松了些。
脆弱的平衡,因为阿淮一次违反“最优策略”的抉择,似乎朝着另一个方向倾斜了一点。但代价是,他公开消耗了自己宝贵的存水,并站在了陈守财代表的绝对功利主义的对立面。
朱富贵的疼痛似乎真的缓解了一丝,虽然依旧虚弱,但不再剧烈痉挛。他躺在地上,看着阿淮,张了张嘴,最终只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多谢。”
线香,已经燃去了三分之二。
“未羊门,必须进了。”阿淮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提示是‘共生’与‘抉择’。‘心性纯粹’或‘心思缜密’。需要至少两人,且有高度默契或信任。”他的目光最终落在苏晓和……牛大力身上。
“苏晓心思缜密,且是医者,对‘共生’可能有更深理解。牛大力心性纯粹,执行力强。”阿淮分析道,“你们两个,愿意尝试吗?这是目前看起来最合理的组合。”
苏晓身体一颤,看向牛大力。牛大力也看向她,黝黑的脸上有些无措,但随即重重地点了下头:“俺听你们的。让俺干啥,俺就干啥。苏医生,俺护着你。”
苏晓看着牛大力朴实甚至有些木讷的脸,又看了看阿淮平静却坚定的眼神,再看看地上虚弱的朱富贵和那扇氤氲着不祥雾气的门…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恐惧未褪,却多了一份决然。
“好。我去。”她声音有些发颤,却清晰无比。
“等等。” 一直沉默的马毅突然开口。他看向阿淮,“最优侦察策略是单一单位。但提示要求‘共生’。我申请与苏晓同志同行。” 他顿了顿,“我的职责感和纪律性,可以部分替代‘信任’。在需要抉择时,我可以作为那个‘被抉择’或‘执行抉择’的单元,确保任务目标(破解谜题,带回资源)优先。”
他的话冷硬如铁,却提供了一种新的、基于绝对纪律的“共生”可能性。一个心思缜密的医学生,一个绝对服从纪律、执行力顶尖的退伍军人。
阿淮迅速权衡。苏晓+牛大力,是“仁心”与“纯粹力量”的结合;苏晓+马毅,则是“细致观察”与“绝对执行”的结合。后者在应对复杂规则和残酷抉择时,可能更稳定。
“可以。”阿淮点头,“苏晓,马毅,你们两人进入。记住,‘共生’是关键。任何决定,尽可能考虑双方存活。‘抉择’必然残酷,但…尽量找到第三条路。” 他只能给出如此苍白的忠告。
苏晓和马毅对视一眼,彼此点了下头。没有更多交流,两人走向那扇羊首青铜门。
在踏入那片灰绿色雾气的前一刻,苏晓回头,看了阿淮一眼,又看了地上的朱富贵一眼。
阿淮对她微微颔首。
下一刻,两人的身影被翻涌的雾气吞没。
青铜门并未关闭,但那雾气如同有生命的帷幕,隔绝了内外的一切视线与声音。
癸室内,重归寂静。只剩下朱富贵粗重的喘息,线香燃烧的细微滋滋声,以及无声弥漫的、更加复杂的暗流。
阿淮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真正开始。不仅是门内的苏晓和马毅,门外剩下的人,如何在这漫长的等待中,维系这刚刚经受过冲击的、脆弱的共识,同样是一场关于人性的“未羊”试炼。
他抬眼,看向那尊自始至终静立不动的傩面人。木质面具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在晃动的香火微光中,仿佛更加深邃,也更加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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