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手臂僵在半空。
不是他在控制——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自骨髓深处涌出的冰冷热流，沿着神经与血管奔窜，最终汇聚在掌心那点骤然炸开的幽蓝光芒中。那光不像任何他已知的光源，不温暖，不刺眼，却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吞噬感”，仿佛要将他周遭的光线、声音，乃至温度都吸进去。
“陈工！你的手——”张工的声音变了调，手里的烙铁“哐当”掉在水泥地上，溅起几点火星。
视网膜上，淡蓝色的系统界面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和存在感覆盖了现实。干扰器简陋的电路图旁，正飞速滚过瀑布般的陌生数据和公式，字符扭曲跳动，核心却是一个无比醒目的倒计时：
【外部能量注入中……适配性检测……9%…13%…】
【警告：检测到异常高位格能量源共振。能量特征与位面异常信号（Observer-α）局部频率吻合度：0.0007%。】
【可能性推演：宿主精神场在极端压力下产生定向高维扰动，意外形成临时性、低功率的“灵能谐振透镜”，对观察哨惰性能量逸散层产生微量牵引与定向散射效应。】
【当前能量输出强度：约0.03标准单位。作用范围：以宿主为原点，球型半径约120米。主要影响：对非本时代精密电磁设备（真空管、早期晶体管电路、磁控管等）产生强效、可逆的暂时性“钝化”效应。持续时间：预计37秒。】
【警告：该效应无法自主控制，且对宿主神经系统存在未知负荷。请谨慎对待此现象。】
陈默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这些信息，每一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却像天书。灵能谐振透镜？能量逸散层？钝化效应？他唯一能勉强理解的是最后两句：他无意中搞出了个不可控的范围“EMP”（尽管系统用了更玄乎的词），能让这时代那些“精密”玩意儿暂时失灵，范围大概一百二十米，持续不到一分钟，而且对他自己可能有副作用。
副作用是什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此刻，万米高空中，那架刚刚冲破云层、正准备俯冲的F-86“佩刀”，驾驶舱内所有的仪表盘指针都在疯狂乱颤，随即像被冻住般僵死。飞行员惊恐的咒骂被无线电里刺耳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尖啸彻底淹没——那是地面那台拼凑出的干扰器，混合了陈默掌心诡异蓝光引发的、更深层次的电子风暴，共同演奏的死亡交响。
“哐当！”
地下洞库深处，那台从苏军那里好不容易搞来、宝贝一样的苏制早期雷达显示屏，也瞬间黑屏，负责监控的战士愕然地拍打着机器外壳。
范围，是球形的，不分敌我。
“关掉！快关掉那玩意儿！”李工最先反应过来，指着那台还在啸叫的干扰器，脸色煞白。他以为是这台拼凑的机器失控，引发了某种未知的灾难性电磁脉冲。
张工手忙脚乱地去拔电源，手指却被漏电打得一哆嗦。干扰器的尖啸声低了下去，但空气中那股无形的、令人牙酸的“压力”并未完全消失，源头是陈默那只依然不受控制、微微颤抖、掌心蓝光渐弱却未熄的手臂。
陈默咬着牙，试图将手臂放下，肌肉却像锈死的齿轮。他能感觉到，那蓝光仿佛有自己的“渴求”，正从他身体里抽取着什么，不是体力，而是某种更本质的、让他从灵魂深处感到疲惫的东西。视线边缘开始出现黑斑，耳中嗡鸣渐响。
高空中，失去仪表指引、通讯中断、连发动机都出现不规则喘振的美军僚机飞行员，在恐慌中下意识地拉起了操纵杆，放弃了这次俯冲扫射。长机飞行员咒骂着，试图用目视和经验维持编队，但突如其来的、无法理解的“故障”让整个小队陷入了混乱。
“看！他们……他们好像在转向！”趴在洞口观察哨，用炮队镜观察的战士激动地喊了起来，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几秒后，那幽蓝的光芒如同燃尽的余烬，倏地从陈默掌心熄灭。最后一点蓝光消失的瞬间，陈默眼前一黑，巨大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踉跄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洞壁上，才勉强没有倒下。左臂伤口处的剧痛此刻才清晰地反馈回来，混合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精神被抽空的寒冷。
洞库里一片死寂。只有远处隐隐传来的、逐渐远去的飞机轰鸣，证明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几十秒并非集体幻觉。
李工和张工，还有闻讯赶来的王副部长和其他几个人，都死死地盯着陈默，盯着他那条无力垂落、缠着渗血绷带的手臂，眼神里充满了惊骇、茫然，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那光……那是什么？陈默……他做了什么？
“陈默同志，”王副部长的声音异常干涩，他走到陈默面前，目光锐利如刀，试图从这个面色惨白如纸、冷汗浸透额发的年轻人脸上找出答案，“刚才……是怎么回事？你手里的光？”
陈默剧烈地喘息着，肺部火辣辣地疼。他知道必须给出解释，一个能在这个时代、这群人认知范围内勉强说得通的解释。系统是绝对不能提的，那只会被当成疯子，或者更糟。
“不……不知道……”他声音嘶哑，半是真话半是表演，“可能是……静电？或者，那些缴获的美国零件里……有什么我们不认识的化学物质……泄漏了？我碰到哪里……短路了？刚才太紧张……”他语无伦次，眼神涣散，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劫后余生和极度困惑的状态。
“化学物质？泄漏？发光？”李工皱眉，下意识地看向地上散乱的零件。这个解释漏洞百出，但似乎又是唯一能勉强和“科学”沾点边的说法。毕竟，战场上稀奇古怪的事情多了，磷火、信号弹受潮异常燃烧，也不是没发生过。虽然刚才那光的质感完全不同……但人在高度紧张下，感官出错也是可能的。
王副部长的眉头皱得更紧，显然没有完全相信，但陈默手臂上确实有伤，脸色也做不得假。更重要的是，不管那是什么，结果是——敌机被吓退了，或者说，被干扰成功了。他们简陋的设备，加上这个年轻人身上发生的无法解释的现象，阴差阳错地，似乎真的起到了作用。
“你的手怎么样？”王副部长语气稍稍缓和。
“没……没事，就是脱力，伤口可能裂了……”陈默虚弱地回答。
“卫生员！”王副部长喊了一声，又转向李工和张工，“立刻检查所有设备，评估损失和效果！我要一份详细的报告！”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陈默身上，深深看了一眼，“陈默同志，你……先休息。等会儿，我需要你详细回忆每一个细节。”
“是……”陈默低声道，任由赶来的卫生员扶住他。
就在这时——
【哔。支线任务：争分夺秒，完成。】
【任务评价：B-（成功干扰敌机编队行动，迫使其放弃攻击，但暴露不可控变量，并造成己方部分设备暂时失灵）。】
【任务奖励发放：国运点数+50。图纸：【简易火箭助推器设计图（初代）】已录入系统资料库。系统辅助计算时长：1小时，已存入。】
【国运点数合计：150点。】
【警告：检测到宿主神经系统出现轻度过载及微量未知能量浸润。建议立即进行不低于8小时深度睡眠恢复。持续活跃可能导致不可预测神经性损伤。】
陈默心中一凛，立刻配合地表现出更严重的虚弱状态，几乎将大半体重都压在卫生员身上。他需要时间，需要独处，来消化这一切，来研究那个所谓的“简易火箭助推器”，以及……思考那该死的、让他几乎暴露的“灵能谐振透镜”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后还会不会发生。
他被搀扶着，一瘸一拐地离开依然弥漫着焦糊电子元件气味和诡异安静的分析室。身后，是王副部长压低的、严肃的讨论声，李工和张工开始小心翼翼地检测那些暂时“罢工”的宝贵设备，而洞口观察哨的战士，依旧用充满敬畏和后怕的眼神，偷偷瞟向陈默刚才站立的地方，仿佛那里还残留着那抹非人般的幽蓝。
回到他那间狭小、潮湿的临时“病房”，打发走坚持要给他换药的卫生员（他以极度疲惫需要立刻休息为由），陈默一头栽倒在硬板床上。身体疲惫欲死，精神却异常亢奋。
他闭上眼，意识沉入脑海。
淡蓝色的系统界面浮现。国运点数变成了150。一个闪烁着微光的信封图标在角落跳动，意念触及，一份复杂但相对“基础”的图纸信息流涌入他的意识。
【简易火箭助推器设计图（初代）】
类型：固体燃料火箭发动机（基础型）
设计年代等效：约1940年代末-1950年代初地球水平
核心材料需求：高强度合金钢（或优质碳钢）、特定配比硝化纤维素/硝化甘油固体推进剂、简易喷管与点火装置
理论比冲：约180秒（海平面）
预估推力：可调，基础型约500-1500公斤力，持续时间5-15秒
潜在应用方向：飞机助推起飞（JATO）、火箭弹/早期防空导弹动力、探空火箭基础级等
系统优化注解：本设计已根据宿主所处时代（1950年）华夏东北地区可能获得的原材料与加工精度，进行了最大程度简化与适应性调整。关键难点：推进剂稳定制备与浇铸工艺；喷管耐烧蚀材料；可靠的点火与安全控制机构。
陈默快速浏览着。这图纸很“实在”，没有超出时代太多的黑科技，但每一个优化调整的点，都直指这个时代华夏工业的痛处和可能突破的方向。比如，用相对容易获得的钢材替代更稀缺的合金，推进剂配方也尽量选用国内可能设法搞到的化工原料。这就像一份“量身定做”的初级攻略。
但问题依然如山。材料，工艺，安全，还有……目的。他现在拿出这份图纸，怎么说？来源？难道又说是“国外杂志上看到的”？这种涉及军工核心动力的东西，太过敏感，也太过超前。王副部长他们会信吗？信了之后，以现在基地的条件，能造吗？就算能造出来一点，用在哪儿？
他不由得想起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那莫名的蓝光，系统说的“灵能谐振透镜”……这比火箭助推器更让他心悸。这玩意儿不受控制，原理不明，副作用未知，而且显然引起了王副部长等人的高度怀疑。
“系统，”他在心中默问，“那个‘灵能谐振透镜’现象，是否可以避免再次发生？其原理到底是什么？对我有什么长期影响？”
【答：该现象为极低概率事件，由宿主精神场在极端压力、高度专注、以及对系统能量微弱引导（潜意识层级）产生共鸣下，与高位格逸散能量（Observer-α）发生非定向谐振所致。当前宿主精神强度与能量操控能力不足，无法主动触发或控制。】
【长期影响：未知。建议宿主优先提升自身基础体质与精神力强度。相关强化选项将在国运点数达到500点或宿主完成三次系统任务后解锁。】
又是未知。又是Observer-α。
这个高悬头顶的外星观察哨，像个幽灵，哪怕在休眠，其无意识逸散的微量能量，都能引发如此诡异的事件。而系统给出的解决方案，依旧是“提升自己”、“解锁更多”。
一股烦躁和更深的紧迫感涌上心头。他像是被困在了一张巨大而粘稠的网里，一边是迫在眉睫的战争威胁，一边是遥不可及甚至难以理解的星际危机，手里只有几块破铜烂铁和一个说话只说一半、目标定得吓死人的系统。
他需要做点什么。必须做点什么。不能被动等待任务，不能只依赖那玄乎的“灵能”和遥遥无期的“解锁”。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份【简易火箭助推器设计图】。
直接拿出完整图纸不现实。但是……如果只是其中的一个“点子”呢？一个看似异想天开，但或许能解决眼前某个小问题的“点子”？
比如，美军飞机肆虐，高炮够不着，导弹没有。能不能……用火箭？不用制导，不用复杂控制，就当是一次性的、超大号的、能打高一点的“窜天猴”？用简陋的轨道或者导轨发射，不求精准命中，只求在敌机可能经过的空域形成一片爆炸破片区域，干扰轰炸航线，甚至……撞大运？
这个想法很大胆，甚至很疯狂。以现在的技术条件，成功率可能万分之一都不到。但……这至少是一个方向，一个基于现有图纸可能衍生出的、能被这个时代的人稍微理解的方向。而且，如果他只是提出一个“构想”，把具体的推进剂配方、结构设计等“技术细节”留作后续“研究”，或许能降低一些暴露的风险，同时……也能合情合理地，向系统，向这个时代，索要一些资源，争取一点时间和空间。
他回想起王副部长看他最后那一眼，那里面除了怀疑，似乎也有一丝别的什么……或许是期待，或许是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或许，他可以主动去找王副部长。不提蓝光，不提系统，只谈“技术构想”，谈如何利用现有条件，给敌人的飞机找点麻烦。用“火箭助推”这个相对前沿但并非天方夜谭的概念，作为切入点。
这很冒险。但坐以待毙，等着那不知何时会再次降临的轰炸，或者那玄乎的“灵能”再次失控，同样危险。
他需要盟友，需要掩护，需要一块能让他悄悄攀爬科技树的基石。哪怕这块基石，最初只是用“异想天开”和“破铜烂铁”搭建的。
陈默睁开眼，望着洞顶湿漉漉的、泛着幽光的岩石。远处，隐约又传来了闷雷般的轰鸣，但这一次似乎更遥远。
他慢慢坐起身，忽略脑海中系统的休息警告，从床下拖出那个旧木箱，拿出纸和笔——那是系统新手礼包里提供的，质量很好的纸张和铅笔。他需要先整理一下思路，画一些草图，让那个“疯狂”的点子，看起来至少有一丝“可行”的影子。
笔尖落在粗糙的纸面上，发出沙沙的轻响。这一次，他不是在被动地接收任务，也不是在恐慌中应对危机。他是在尝试，用自己的知识和系统给予的微小优势，去主动编织一张网，一张能在1950年的天空下，稍微兜住一点命运和火光的网。
他不知道这张网最终能网住什么，也许是又一次失败，也许是更深的怀疑，也许……是一线微光。
但他必须开始编织。
【宿主主动进行技术可行性推演，行为符合核心协议。推演数据已记录。国运点数+5。当前点数：155。】
系统的提示音悄然响起，平静无波。
陈默笔下未停，一个简陋的、带着倾斜导轨的火箭发射架草图，渐渐在纸上显现。旁边标注着一些歪歪扭扭的汉字和数字，以及一个大大的问号。
洞外，寒风呼啸，裹挟着远方的硝烟与这个冬天深重的寒意。而洞内，微弱的煤油灯光下，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正用一支铅笔，在1950年的纸上，笨拙地勾勒着对抗钢铁苍穹的第一个符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