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带着铁锈和劣质烟草的刺鼻气味，粗暴地钻入鼻腔。
陈默猛地睁开眼，视野从模糊到清晰，映出的不是他那间堆满航空模型和设计图稿的单身公寓天花板，而是一个低矮、压抑的弧形拱顶。光线昏暗，几盏昏黄的电灯挂在裸露着粗大管线的天花板上，随着远处隐约传来的沉闷震动，微微摇晃，在生满红锈的钢铁墙壁上投下摇晃的光斑。
他躺在一张硬邦邦的铁架子床上，身下是薄得硌人的棉垫。空气潮湿阴冷，带着地下深处特有的土腥味和机油味。耳边是持续不断的、有节奏的机械嗡鸣，以及从厚重铁门外隐约传来的、带着浓重口音的吆喝和金属碰撞声。
这是……哪里？
剧烈的头痛袭来，像有一把钝凿子在狠狠敲打他的太阳穴。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凶猛地冲进他的脑海。
1950年……安东（今丹东）……志愿军后方秘密补给站……技术员陈默……美军轰炸……洞库坍塌……
他，一个2024年的飞机发动机工程师，在连续加班七十二小时后眼前一黑，再醒来，就回到了七十多年前的朝鲜战争初期，成了安东后方基地一名因洞库坍塌事故被掩埋、侥幸生还的年轻技术员。
荒谬！绝望！恐慌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他想坐起来，但身体沉重得不像自己的，左臂传来钻心的疼痛，被粗糙地包扎着，浸出暗红的血迹。喉咙干得冒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和尘土。
就在这时，一个毫无感情、如同电子合成的冰冷声音，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检测到适配灵魂波动……时空坐标锁定……位面确认……开始绑定……】
【‘国运科技系统’绑定成功。宿主：陈默。】
【初始扫描……时代背景确认：公元1950年，本位面为朝鲜战争初期。宿主所属阵营：新生政权‘中华人民共和国’及其盟友。】
【主线任务生成：以科技，铸国运。】
【新手礼包发放。是否领取？】
系统？国运科技？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为一个阅尽网文的现代青年，这个词组瞬间击中了他。绝望的深潭中，猛地炸开一丝微弱的、近乎虚幻的光亮。是幻觉？是临死前的妄想？还是……
“领取！”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在脑海中嘶吼。
【新手礼包开启。获得：基础生存物资包（已投放至宿主床下储物箱）。获得：基础体质强化（轻微）。获得：时代基础科技树解锁（至1955年地球水平）。获得：初始‘国运点’100点。】
一股微弱的暖流凭空出现，迅速流遍他冰冷的四肢百骸，左臂的剧痛明显缓解，虚弱感消退不少。床下传来一声轻微的闷响。他强撑着侧身，用没受伤的右手费力地拖出一个灰扑扑的旧木箱，打开，里面是几套干净的粗布工装、几包压缩饼干、几个肉罐头，还有一壶清水和几瓶标签模糊的药品。
真实！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狂喜如同电流般窜过脊椎，但下一秒，就被更深的震撼和茫然取代。国运科技系统？在这个一穷二白、连螺丝钉都要算计着用的年代，在这个刚刚从百年沉沦中挣扎站起、头顶盘旋着世界最强轰炸机群的国度，他拿什么去铸就国运？造59式坦克？提前搞出歼-5？就算有系统，材料呢？工艺呢？配套工业呢？时间呢？
他挣扎着坐起，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意识沉入脑海。一个简洁、泛着淡蓝色微光的界面浮现在他的“眼前”。界面中央，是类似科技树的复杂分支图，但绝大部分区域都笼罩在浓重的灰色迷雾之中，只有最底层、最靠近主干的一些极其基础的图标亮着微光：【高炉基础】、【机床操作入门】、【黑火药改良】……
而在科技树界面的左上角，一个不断闪烁的红色感叹号，吸引了他的注意。意念触及。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再次响起，但这一次，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
【警告：侦测到位面异常信号。】
【深度扫描启动……扫描完成。】
【确认为地外文明造物遗留痕迹。特征匹配：隐匿型、长期、非主动干涉式观察设备。】
【评估：该观察哨（编号暂定：Observer-α）已在本位面地球近地轨道静默运行约1200地球年。运行状态：低功耗休眠。威胁等级：极低（当前）。潜在风险：未知。】
【根据核心协议第一条，建议宿主调整发展优先级。】
【新增紧急建议条目：优先获取行星级防御能力，以应对未来可能存在的、不可预测的地外接触或观察失效风险。】
【推荐初期可执行科技项目筛选……筛选完成。项目A：近地轨道动能拦截平台（雏形）。项目B：地基高能定向武器阵列。项目C：区域性气象控制与光学遮蔽装置……】
【注：以上项目所需基础工业等级、国运点数，严重超出宿主当前负载。启动最低可行性替代方案推演……推演中……】
陈默呆呆地“看”着脑海里刷过的、每一个字都认识但连起来几乎颠覆他所有认知的文字。外星观察哨？一千二百年？行星级防御？
开什么玩笑！现在是1950年！新中国才成立一年！志愿军战士还在用缴获的、型号混杂的步枪，炒面就雪，在零下三四十度的冰天雪地里，用血肉之躯对抗着人类历史上最强大的战争机器！天空是“联合国军”的绝对领域，我们的空军才刚刚蹒跚学步！
行星防御？他连个能稳定量产的汽车发动机都搞不出来！
荒诞感几乎将他淹没。他像个傻子一样，坐在1950年安东地下洞库的病床上，脑子里装着一个让他去造轨道炮防御外星人的系统。这比单纯的穿越，更让人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错乱和无力。
“砰！砰！砰！”
沉重的铁门被用力拍响，一个带着急切和浓重山东口音的声音穿透门板：“陈技术员！陈技术员！醒着吗？紧急会议！首长命令所有还能动弹的技术骨干，立刻到三号分析室集合！快！”
陈默猛地回神。门外的呼喊将他从星际漫游般的荒诞中拽回现实。现实是冰冷的钢铁墙壁，是门外焦灼的脚步声，是空气中弥漫的战争硝烟味。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滚的惊涛骇浪，忍着左臂的疼痛，快速套上一件干净的工装，将系统发放的物资塞回床底藏好，踉跄着走过去，拉开了沉重的铁门。
门外是一名满脸烟尘、嘴唇干裂的年轻战士，眼睛布满血丝，手里还攥着一支驳壳枪。看到陈默出来，他明显松了口气，急声道：“快！陈技术员，跟我来！出大事了！”
陈默一言不发，跟着战士在迷宫般昏暗潮湿的地下通道里奔跑。脚步声在空旷的隧道里回荡，远处传来伤员的压抑呻吟和电台滴滴答答的声响。越靠近三号分析室，气氛就越凝重，来往的人员脸色越是阴沉。
分析室是一间稍大的洞室，墙壁上挂着巨大的军事地图，长条桌边已经坐了好几个人，个个面色沉重。主持会议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眉头紧锁的首长（陈默的记忆碎片告诉他，这是基地负责技术的王副部长）。桌子上摊开着几张模糊的黑白照片，还有一份刚刚译出的电文。
“……情况就是这样。”王副部长的声音沙哑而疲惫，手指重重敲在照片上，“美军最新投入战场的F-86‘佩刀’喷气式战斗机，还有他们的B-29战略轰炸机群。我们的雷达站几乎成了摆设，高射炮够不着，米格-15数量太少，航程和性能也吃亏。昨天，三号铁路桥又被炸了，物资运不过江。今天早上，侦听部门截获的无线电表明，他们下一个重点目标，很可能就是我们这个区域的补给枢纽和转运仓库！”
压抑的沉默笼罩着分析室。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工程师摘下破旧的眼睛，用力揉着鼻梁。另一位年轻的技术员，拳头捏得发白。
“上级命令我们，不惜一切代价，想办法！”王副部长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那目光里有沉重的压力，也有一丝近乎绝望的期待，“哪怕能提前十分钟预警！哪怕能干扰一下他们的投弹！有没有什么办法？土办法也行！同志们，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
陈默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F-86，B-29……这些名字对他来说，是历史书和纪录片里的符号。但现在，它们是悬在头顶、随时可能落下毁灭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预警？干扰？在这个时代，谈何容易？按照历史，这场艰苦的空中较量将会持续下去，直到……
直到一个更强的、更成规模的空中力量崛起。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脑海中的系统界面。那闪烁着红光的警告，那遥不可及的行星防御项目之下，科技树的枝丫蔓延，在灰雾中，有一些相对“低级”的分支，似乎……并非完全不可触及。
他的意识飞速掠过那些被点亮的初级图标，掠过那些关于基础材料、简单机械、初级化学的知识灌输。这些知识，在2024年平平无奇，甚至有些过时。但在这里，在1950年……
一个疯狂、模糊、却又带着一线生机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柴，倏地闪过。
“报告！”陈默猛地站起身，动作牵动了左臂的伤口，让他嘴角抽搐了一下，但他的声音却异常清晰，甚至有些干涩的激动。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这个脸色苍白、胳膊还吊着的年轻技术员身上。有疑惑，有审视，更多的是不抱希望的麻木。
“讲。”王副部长沉声道。
“首长，各位同志，”陈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记忆碎片里关于这个时代的技术水平和眼前这些前辈们的认知，与系统灌注的基础知识飞快碰撞、融合、取舍，“我……我以前在国外杂志上，看到过一些不太成熟的概念。关于……关于被动式无线电侦测，结合地面光学观察哨，进行三角定位测算，或许能对敌机的大致方位和高度，做出比现有雷达稍早一点的预判。虽然不精确，但可能……能争取到几分钟的疏散时间。”
他顿了顿，看到王副部长眉头微动，继续快速说道：“另外，关于干扰……或许我们可以尝试，利用缴获的敌军电台零件，配合大功率发射装置，在特定频段……制造一些强噪音。不一定能完全阻断他们的通讯，但也许……能增加他们编队协调和轰炸瞄准的难度。”
他说得很小心，很“朴素”，尽量将那些超越时代的概念，包裹在这个时代技术人员可能“突发奇想”或“借鉴国外零星报道”的外衣之下。被动雷达（无源雷达）的基本原理，电子干扰的粗浅概念……这些在2024年司空见惯的东西，在1950年，无疑是惊世骇俗的，但他只敢提出最最粗浅、最接近现有技术边界的一丝可能。
分析室里安静了一瞬。几位老工程师互相交换着眼神，有怀疑，有思索。
“无线电侦测……三角定位……”那位花白头发的老工程师沉吟着，“理论上是可行的，但需要多个高灵敏度接收点，同步计时，计算量很大，而且对敌机电台信号的依赖性太强……”
“总比干等着强！”王副部长猛地一拍桌子，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现在是什么时候？死马当活马医！陈默同志！”
“到！”
“你，还有李工，张工，”他快速点了几个人，“你们立刻成立一个技术攻关小组，陈默负责提出具体想法和思路，李工张工你们负责评估可行性和落实！需要什么器材、人手，打报告！我给你们特批！但要快！我们没有时间了！”
“是！”被点名的几人立刻起身。
陈默的心跳得更快了，有紧张，更有一种近乎灼热的冲动。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一个微小到不能再微小的开始。用原始的方法，去对抗喷气时代的尖峰。用简陋的装置，去干扰初步发展的电子战。
但这一步，必须迈出去。为了那可能多争取到的几分钟，为了那些浴血奋战的战士，也为了……脑海中那个冰冷系统提示的、遥远到近乎虚幻的“行星防御”。
他下意识地再次“看”向系统界面。就在刚刚，他做出决定并得到任务分配的瞬间，一行新的小字在界面下方浮现：
【宿主主动尝试利用本位面基础条件，应对当前文明内部威胁，行为判定：符合‘以科技，铸国运’初期引导方向。】
【触发支线任务：争分夺秒。】
【任务内容：协助所属阵营，在72小时内，建立一套有效的（哪怕极其简陋）空袭预警/干扰体系，并成功至少一次预警或干扰敌机行动。】
【任务奖励：国运点+50。图纸：【简易火箭助推器设计图（初代）】。系统辅助计算时长：1小时。】
国运点！图纸！系统辅助！
陈默的精神猛地一振。那遥不可及、令人绝望的科技树尽头，似乎因为他这笨拙而微小的第一步，悄然松动了一丝缝隙，透出了一缕极其微弱、却真实不虚的光。
他没有再去看那关于外星观察哨的红色警告，也没有去幻想那行星防御平台的巍峨。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那个刚刚触发的、时限七十二小时的支线任务上。
七十二小时。地下洞库。滴水成冰的严寒。头顶是随时可能降临的死亡之翼。
而他，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带着一个让他保卫地球的系统，要从这里开始，用他能搜集到的一切“破烂”，去铸造第一块可能微不足道、却注定要撬动未来的基石。
“走吧，陈默同志，”那位姓李的老工程师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复杂，有审视，也有一丝被绝境逼出的锐气，“去仓库看看，咱们还有什么‘破烂’能用。”
陈默点点头，裹紧了身上单薄的工装，迈步走向分析室外更加昏暗、潮湿，却仿佛通向某个未知方向的隧道。
脑海深处，淡蓝色的系统界面幽幽悬浮，科技树的灰色迷雾无边无际。但在那迷雾的最底层，一个小小的、代表“无线电基础应用”的图标，似乎极其微弱地，亮了一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