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远没有李天弃想象的那般潇洒。
第二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启明星还在云层间若隐若现,李天弃就被玄真叫醒了。摇光峰的清晨格外寒冷,呼出的气瞬间凝成白雾。他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发现玄真已经站在院中,青布道袍上沾着露水,显然已静立多时。
“从今日起,卯时起身,挑十担水,浇灌药圃。”玄真递过一对木桶,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不可用真气,纯靠体力。若让我发现你偷偷运转心法,便加十担。”
木桶是特制的,由百年铁木制成,比寻常水桶大一倍,桶壁厚达一寸。桶底刻着一个小小的“重”字,那是玄真亲手刻下的符文——并非攻击或防御阵法,而是最简单的“重”字诀,能让桶身自重增加三成。李天弃掂了掂,空桶就有三十斤重,若装满水,少说百斤。
从山腰灵泉到峰顶药圃,是三百级青石台阶。台阶依山势而建,宽窄不一,最窄处仅容半脚,且因常年雾气浸润,表面生着滑腻的青苔。第一趟,李天弃歇了五次。每次停下,木桶重重砸在台阶上,溅出的水打湿了裤腿,冰冷刺骨。肩膀被粗糙的扁担磨得生疼,他咬牙换到另一边,没多久另一边也破了皮。
第二趟,歇了三次。汗水混着血水浸湿了粗布衣衫,每走一步,扁担压在伤口上都像刀割。到第五趟时,太阳已经升到半空,肩膀早已血肉模糊,每上一级台阶都钻心地疼。他眼前发黑,好几次差点连人带桶滚下山去。
“师父,我...”李天弃喘着粗气,想求个情。
“继续。”玄真在松树下打坐,眼睛都没睁,仿佛入定了一般。但李天弃知道,师父的灵识一直笼罩着整座山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第十趟结束,已是午后。李天弃瘫倒在药圃边,连手指都动不了。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温暖,只有无尽的疲惫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玄真走过来,蹲下身,在他肩膀伤口处抹了点药膏。那药膏呈淡绿色,散发着清凉的草木香,抹上去的瞬间,火辣辣的疼痛顿时缓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舒适的凉意。
“修行之道,先炼体,后炼气。”玄真一边抹药一边说,声音难得温和,“体不强,如何承载天地灵气?凡人的经脉如小溪,只能容纳涓涓细流;修士的经脉如江河,可纳百川。但若河床不固,水势稍大便要决堤——你明白吗?”
李天弃似懂非懂地点头。
“下午学认药。”
摇光峰药圃不大,约莫半亩地,却种了三百多种灵草仙药。这些植物并非随意栽种,而是按五行方位排列:东方属木,种的是凝露草、青灵藤等木系灵草;南方属火,是赤炎花、地心莲;西方属金,有铁线蕨、金精草;北方属水,是寒冰兰、水月花;中央属土,则是地根花、黄精参等。
玄真一一讲解,耐心细致:“这是凝露草,三年生草本,叶片呈三菱形,叶脉如蛛网。清晨太阳未出、叶尖有露珠时采摘最佳,此时灵气最盛,可炼制凝气丹,助炼气期修士稳固修为。”
他摘下一片叶子,放在李天弃掌心:“用灵识感受。”
李天弃闭目凝神,果然感觉到叶片中有一股清凉的灵气在缓缓流动,像清晨的微风。
“这是地根花,”玄真指向药圃中央一株不起眼的植物,它只有三片叶子,中间却顶着一朵土黄色的小花,“十年开花,花开三日即谢。花瓣可炼制筑基丹,是炼气修士突破筑基的关键辅药。但采摘时需用玉器,不可用手触碰,否则灵气尽散。”
李天弃努力记忆。他在市井摸爬滚打多年,最擅长的就是认人记路——哪个巷子的乞丐好说话,哪个铺子的掌柜心善,哪条路近哪条路远,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没想到这项本事在修行中也有用。他很快发现,灵草的辨认其实有规律可循:木系灵草多喜阴,叶片肥厚;火系灵草向阳,花色鲜艳;金系灵草茎秆坚硬,水系灵草多生于潮湿处...
晚上,玄真开始教他真正的修行法门。
茅屋中点了一盏油灯,灯油是用药圃里的月光草籽榨的,燃烧时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有宁神静心的功效。墙上挂着一幅太极图,黑白两鱼缓缓旋转——那不是画,而是真正的法器,能聚拢天地灵气。
“青云宗基础心法有三。”玄真盘坐于蒲团上,神色肃穆,“一曰《青云诀》,门内弟子皆可修炼,中正平和,但进境缓慢;二曰《紫霞功》,需有师承,修炼时周身紫气缭绕,威力较大;三曰《混元道经》,非真传弟子不传,修炼最难,但根基最固,潜力最大。”
他看着李天弃,目光深邃:“你学第三个。”
“为什么?”李天弃问。
“因为你是我的弟子。”玄真说得理所当然,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混元道经》共九层,对应修行九境: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炼虚、合体、大乘、渡劫。每层又分初、中、后三期。今日先传你第一层心法。”
玄真一字一句讲解,语速极慢,每个字都清晰入耳:“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混元者,天地未分之气也。引气入体,先通任督,后开奇经...”
这心法比之前学的吐纳法复杂十倍不止。经脉运行路线晦涩难懂,什么“从丹田起,沿带脉左行三寸,转冲脉上行,过膻中穴时需以意导气,不可强冲”...李天弃听得头昏脑涨,只能拼命记忆。直到三更天,他才勉强记住第一层口诀,但其中深意,十成里懂不了一成。
“试着运转一周天。”玄真吩咐。
李天弃盘膝而坐,五心朝天,按心法引导体内那微弱的气流——那是三个月来挑水炼体、吐纳呼吸积累的一丝真气,细若游丝,若有若无。气流从丹田出发,沿玄真所说的路线运行。所过之处,经脉如针扎般刺痛,那是从未有过的感觉。他咬牙坚持,额头渗出冷汗,后背衣衫很快湿透。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第一声鸡鸣——那是山下农户养的鸡,声音穿过云层传到峰顶,已是微弱。就在此时,气流终于完成一个循环,回归丹田。虽然只增加了头发丝那么细的一缕,但李天弃能清晰地感觉到变化:耳目更清明,能听见更远处的虫鸣;疲惫感消退不少,连肩膀的伤都不那么疼了;最重要的是,丹田处暖洋洋的,像揣着个小火炉。
“不错。”玄真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以后每日运转三十六周天,不可间断。记住: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一日不练,三日白费。”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三个月。
李天弃已经能轻松挑完十担水。不是木桶变轻了,而是他的身体变强了——肩膀磨出厚厚的老茧,双臂肌肉结实,脚步沉稳。三百级台阶,他现在能一口气走完,中途不用歇息。对药圃里三百多种灵草,他如数家珍:哪种喜阴,哪种向阳,哪种需每日浇水,哪种一月一灌,他都清清楚楚。
《混元道经》也修炼到第一层中期。每日三十六周天,雷打不动。真气从头发丝那么细,渐渐变成棉线粗细,在经脉中运行时已不再刺痛,反而有种温润舒畅的感觉。但距离炼气三层,始终差临门一脚——他能感觉到瓶颈的存在,像一层薄薄的膜,明明一捅就破,却怎么也捅不破。
这日浇完药圃,玄真叫住他:“今夜子时,来我房中。”
子夜的摇光峰格外寂静。没有虫鸣,没有风声,连松涛都停了。满天星斗低垂,仿佛伸手可摘。玄真房中只点了一盏油灯,灯火如豆,在墙上投出摇曳的影子。那幅太极图今夜转得格外快,黑白两鱼几乎化成虚影。
“脱去上衣,盘坐于此。”玄真指着地上的蒲团。蒲团是新的,用灵草编织,坐上去有淡淡的灵气渗入体内。
李天弃照做。三个月修炼,他的身体已不再瘦弱,胸腹间有了肌肉的轮廓,但皮肤上还留着许多旧伤疤——那是永宁城乞讨时留下的。
玄真取出一套银针,共三十六根,长短不一,最短的只有寸许,最长的足有七寸。针身银白,针尖却泛着淡淡金光,那是用太阳精金淬炼过的痕迹。他将银针在灯焰上逐一烤过,动作缓慢而专注。
“你灵脉淤塞,是先天之症。”玄真缓缓道,“你母亲怀你时,正被血无涯追杀,颠沛流离,伤了胎气。你出生后,又长期营养不良,经脉未得滋养,多处闭塞。今日为你打通任督二脉,过程会很痛苦,忍不住可以叫,但绝不能动。一动,针偏半分,便是经脉尽毁的下场。”
李天弃深吸一口气:“弟子明白。”
第一针扎下,落在尾闾穴。那不是肉体的痛,而是深入骨髓、直达灵魂的刺痛,像一根烧红的铁钎捅进骨头缝里。李天弃浑身一颤,牙关紧咬,发出“咯咯”的声响。
第二针,命门穴。痛感加倍,眼前金星乱冒。
第三针,脊中穴...银针沿着脊椎一路向上,每针都让他几乎晕厥。到第十二针时,李天弃已经意识模糊,全靠一股意志撑着。他能感觉到,每一针扎下,都有一股灼热的气流注入体内,与自己的真气碰撞、交融,然后强行冲开淤塞的经脉。
“守住灵台!”玄真喝道,声音如惊雷在耳边炸响,“默念心法!想象真气如龙,沿脊上行,破关斩将!”
李天弃咬破舌尖,腥甜的血味让他清醒了些。《混元道经》口诀在心头流过,配合着银针的刺激,他能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松动——那是闭塞的经脉被一点点撑开。
当第三十六针扎入百会穴时,李天弃耳边“轰”的一声巨响,仿佛九天雷霆在脑中炸开。原本细若游丝的真气突然奔涌起来,如江河决堤,如火山喷发,在经脉中横冲直撞。所过之处,经脉被强行拓宽,那种痛苦比针扎强烈百倍。

“引导它!”玄真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明显的疲惫,“以意御气,以气养脉!不可让它乱窜!”
李天弃拼命运转心法,试图控制狂暴的真气。但真气太强,他的意识如暴风雨中的小船,随时可能倾覆。一次次失败,又一次次尝试。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住时,真气突然一滞,然后缓缓驯服,开始按《混元道经》的路线有序流转。每流转一圈,真气就壮大一分,经脉也更坚韧一分。
当第一缕晨光透进窗户时,李天弃睁开眼睛。
世界不一样了。
不是景色变了,而是感知变了。他能看见空气中漂浮的微尘,每一粒都清晰可辨;能听见十丈外蚂蚁爬动的声音,甚至能分辨出是哪只脚在动;能感觉到药圃里每一株灵草的生机——凝露草在吸收晨露,地根花在缓缓绽放,青灵藤的嫩芽在悄悄生长...体内真气澎湃,如长江大河,在宽阔的经脉中奔流不息,比之前雄厚了十倍不止。
“炼气四层...”玄真疲惫地说,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满是冷汗,连持针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一夜破三关,从炼气一层直入四层,总算没白费我三个月准备。”
李天弃这才注意到,玄真为他打通经脉耗费了极大心力。那三十六根银针,每一针都需要精纯的真气驱动,更需要精准的控制——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而玄真就这样守了一夜,寸步未离。
“师父...”李天弃眼眶发热,想说什么,却哽咽难言。
“别急着谢。”玄真摆摆手,声音虚弱,“筑基才是真正开始。从今日起,你需下山历练。”
“下山?我才刚入门...”李天弃愣住了。他以为会在摇光峰修炼三年五载,直到筑基有成。
“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风雨。”玄真递过一个包袱,那是早就准备好的,“里面有些银两,几件换洗衣物,还有一本《青云游记》——是我年轻时游历天下所记,对你有用。去江湖上看看,三年后再回来。”
“三年?”李天弃再次愣住。三年,对凡人来说不长不短,但对修士来说,不过是几次闭关的时间。可他才十六岁,三年几乎是他现有生命的五分之一。
“三年不长。”玄真望向窗外云海,目光悠远,“修真路上,百年弹指。你可知为师今年多少岁?三百七十二岁。三百年前,我也如你一般,被师父赶下山去。那时我以为师父狠心,后来才明白,红尘历练,是修行不可或缺的一环。”
他转回头,看着李天弃:“记住:道在红尘,真在世间。不经历人间苦乐,如何超脱红尘?不尝遍世情冷暖,如何明心见性?去吧,你的路,终究要你自己走。”
李天弃跪地,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额头触地,青石冰凉,但他心中滚烫。背上包袱,走到门口时,玄真忽然开口:“若遇生死关头,捏碎此符。”
那是一枚玉符,巴掌大小,通体洁白,上面刻着复杂的符文,隐隐有流光转动。李天弃接过,入手温润,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强大灵力。
“师父,我...”他想说些什么,道别的话,感谢的话,承诺的话,但千言万语堵在喉头,一句也说不出来。
“走吧。”玄真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李天弃深吸一口气,转身下山。晨光洒在青石台阶上,露珠折射出七彩光芒。他不知道,这一去,将是怎样一段波澜壮阔的传奇——他会遇见挚友,也会结下死敌;会得到机缘,也会历经生死;会在红尘中迷失,也会在磨难中觉醒。更不知道,摇光峰顶,玄真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云海之中,才喃喃自语:
“天弃啊天弃,你母亲临终前将你托付于我,说你是应劫而生,注定要卷入一场席卷修真界的大劫。为师为你打通经脉,传你《混元道经》,赶你下山历练...这一切,都是希望你能在大劫来临前,有足够的实力自保,甚至...破劫。”
他长叹一声,声音苍老而疲惫:“可劫数如潮,天命难违。你究竟是应劫而生,还是破劫之人?为师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路,看你自己,也看天意。”
山风呼啸,卷起松涛阵阵,将那声叹息吹散在云海之中。太极图缓缓停止旋转,油灯悄然熄灭,茅屋重归寂静。只有药圃里的灵草,在晨光中轻轻摇曳,仿佛在为一个少年的远行默默送别。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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