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你的腿了吗,陆、连、长?”
江姝特意加重了最后三个字的读音,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没有半分温度,就这么直直地看着病床上脸色铁青的男人。那声娇滴滴的“老公”仿佛还回荡在空气里,此刻这声疏离的“陆连长”,却像一根无形的鞭子,抽得陆景琛心头莫名一紧。
整个病房的气氛因为乔梦的晕倒而陷入一阵短暂的混乱,护士们手忙脚乱地将她扶了出去,留下的众人,无论是王政委还是乔院长,都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局面。
这个江姝,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前一秒还是柔情似水的妻子,后一秒就变成了冷静锐利的谈判专家。
陆景琛咬紧了后槽牙,胸膛因为愤怒和羞耻而剧烈起伏。他被这个女人喂了一口粥,当着他领导和战友的面!这比打他一顿还让他难受。他想发火,想让她立刻滚,可对上她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话到了嘴边,又被那句“你的腿”给死死堵了回去。
“我的腿,有医院负责。”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子。
“医院负责?”江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她转向一脸凝重的乔卫国,“乔院长,您是这方面的专家。我想请问,以陆景琛目前神经和肌腱的损伤程度,在你们西医的康复治疗下,他有多大几率能恢复到可以进行高强度作战训练的水平?”
这个问题,尖锐而直接。
乔卫国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镜片后的目光透着审慎。他没有因为江姝的年轻而轻视,反而将她当成了一个可以平等对话的同行。他沉默了片刻,坦诚道:“很难。神经损伤的恢复是世界性难题。最好的结果,是能够正常行走,但跑、跳这类剧烈运动,恐怕……会有永久性的影响。部队的体能标准,大概率是无法达到了。”
这话一出,王政委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无法达到体能标准,就意味着陆景琛的军旅生涯,到头了。他才二十六岁,是整个团,乃至整个师都寄予厚望的军事天才,难道就要因为一次意外,就这么断送前程?
“所以,”江姝接过话头,目光重新落回陆景琛脸上,“医院能负责让你像个普通人一样走路。而我,能负责让你重新跑起来,跳起来,回到你熟悉的训练场上。现在,你还要拒绝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重磅炸弹,在陆景琛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重新跑起来……回到训练场……
这几个字,像魔咒一样攫住了他的心。他的人生,除了军队,一无所有。如果不能再穿这身军装,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看着江姝,这个他曾经厌恶到骨子里的女人。她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原主那种痴缠和卑微,只有一种让他感到陌生的自信和笃定。仿佛她说的,就一定会实现。
“景琛!”王政委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他走到病床边,按住陆景琛的肩膀,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这是命令!你必须配合江姝同志的治疗!你的身体不光是你自己的,更是部队的宝贵财富!我们不能失去你这样一员猛将!”
政委的话,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陆景琛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掩盖了其中所有的不甘和挣扎。许久,他才从喉咙里发出一个沙哑的音节:“……好。”
这个字,轻飘飘的,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乔卫国精神一振,立刻对身后的助手说:“快,去针灸科,把我那套消过毒的银针拿过来!要最好的那套!”
“是!”助手小跑着去了。
江姝看了一眼病房里还站着的刘建军和其他战士,淡淡地开口:“除了王政委和乔院长,其他人都先出去吧。安安,你也跟刘叔叔他们出去等妈妈。”
陆安虽然很想陪着妈妈,但还是懂事地点了点头,被刘建军牵着手带了出去。病房的门被关上,空间瞬间安静下来。
很快,助手捧着一个古朴的木盒走了进来,打开盒盖,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长短不一的银针,在灯光下闪着森冷的光。
乔卫国将盒子递给江姝:“江姝同志,你看这套可以吗?”
江姝扫了一眼,点了点头:“可以。”她从里面取出一根三寸长的银针,又从护士台拿来酒精灯和棉球。在众人注视下,她先用酒精棉球仔细擦拭针身,然后将针尖在酒精灯的火焰上燎过,动作娴熟流畅,仿佛做过千百遍。
这套专业的消毒流程,让乔卫国看得连连点头。这绝不是什么乡下赤脚医生,这是有真本事的!
做完准备工作,江姝端着放着银针的托盘,走到了病床边。她垂眸看着陆景琛,语气平淡无波,却说出了让陆景琛浑身僵硬的话。
“把裤子脱了。”
“你说什么?!”陆景琛猛地睁开眼,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江姝像是没看到他的反应,重复道:“脱掉裤子,包括里面的。我要在你腿部的环跳、风市、足三里、阳陵泉等穴位施针,裤子会阻碍操作,也会影响气血运行。”
一连串专业的穴位名称从她嘴里说出来,乔卫国听得一愣一愣的,而陆景琛的脸,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苍白涨成了猪肝色。
让他当着这个女人的面,脱光下半身?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你……你别太过分!”他咬着牙,额角的青筋都蹦了起来。
“陆景琛同志!”王政委在一旁重重地咳了一声,板着脸训斥道,“在医生面前,没有男女之分,只有病人!江姝同志是为了给你治病,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快点!”
乔卫国也跟着劝道:“是啊,景琛,这关系到你的腿,别在这种事情上耽搁。我和老王都在这儿呢,你怕什么。”
一个是他敬重的领导,一个是有知遇之恩的院长。两个人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陆景琛再拒绝,就显得太矫情了。
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最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猛地闭上眼,哑声道:“你们……转过去。”
王政委和乔卫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想笑又不敢笑的神情,听话地转过身去。
江姝没动。
她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陆景琛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像带着温度一样,落在自己身上,让他浑身都不自在。他咬了咬牙,用没受伤的左腿和双手支撑着,极为艰难地、屈辱地褪下了自己的病号裤。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尴尬又紧张的气氛。
江姝的目光没有半分波动。在前世,手术台上见过的身体比这多得多。她眼中只有病人,没有男人。
她看着他那条受伤的右腿。大腿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即便如此,也能看出肌肉因为长时间的紧张和疼痛而有些萎缩。小腿和脚因为神经受损,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苍白和松弛。
“躺好,放轻松。”她的声音依旧平静。
她伸出手,两根纤细的手指搭在他大腿外侧的某个点上,轻轻按压。
陆景琛浑身一颤,只觉得她手指触碰的地方,皮肤像是着了火。
“这里是环跳穴,你现在是不是感觉不到任何酸胀?”
“……”陆景琛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江姝不再多问。她拿起一根银针,看准了穴位,右手食指与拇指捏住针柄,中指抵住针身,手腕轻轻一抖。
“嗖”的一声轻响。
那根三寸长的银针,已经稳稳地没入了穴位之中,只留下一小截针柄在外面微微颤动。
整个过程,快、准、稳,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背对着的乔卫国忍不住用余光偷看,只看到这神乎其技的一手,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这捻转、提插的手法,这精准的力道控制,没有十年以上的功力,根本做不到!
陆景琛只觉得被针扎的地方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刺痛,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酸、麻、胀的感觉,以针尾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这感觉……
他猛地睁大了眼睛!
他的腿,在手术后就彻底失去了知觉,像一块不属于自己的木头。医生用针刺,用手捏,他都毫无反应。可现在,他竟然感觉到了!
江姝没有停,她又拿起第二根、第三根银针……
她的手指在他腿上飞快地移动,每一次落下,都有一根银针精准地刺入穴位。风市、中渎、膝阳关、阳陵泉、足三里……
随着一根根银针刺下,那股酸麻胀的感觉,像一条条被唤醒的溪流,在他死寂的腿部经络中汇集、流淌,所过之处,冰冷的肌肉仿佛被注入了一丝暖意。
乔卫国和王政委已经完全转过身来,震惊地看着陆景琛那条插着十几根银针的腿。他们看到,原本苍白松弛的小腿肌肉,竟然在以一种微不可查的频率,轻轻地颤动着!
“动了……肌肉在动!”乔卫国失声喊道,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王政委也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条腿。
江姝刺下最后一根针,直起身,额角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这套“醒神经络”针法极其耗费心神。
她看着陆景琛那张写满震惊的脸,平静地开口问道。
“现在,你的脚趾,能动一下吗?”





![[善恶终有报]更新/连载更新-胡子阅读](https://image-cdn.iyykj.cn/2408/fd732be484dbe7910497a02cdd8c0d8d.jpg)
![[遗忘的王牌]后续在线阅读_林湛苏婉后续全文免费阅读-胡子阅读](https://image-cdn.iyykj.cn/2408/445c67239ee0b0cd1a1bdd983261b6e8.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