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杂役弟子的日子,枯燥、疲惫,仿佛没有尽头。
夜寒羽被分配的工作,确实是杂役区最繁重的——负责整个宗门后厨的柴火供应和部分区域的用水。每日寅时不到,天还漆黑一片,他就必须起床,顶着刺骨的寒风,前往三里外的山涧挑水。十口巨大的水缸,需要来回奔波数十趟才能挑满。之后,便是面对那堆积如山的“铁木”。这种树木木质坚硬如铁,寻常斧头难以劈开,是杂役弟子闻之色变的苦差事。

然而,夜寒羽却将这常人难以忍受的苦役,当成了最好的炼体机会。他严格按照那本残缺《基础锻体诀》中模糊的运气法门,将全身气力拧成一股,每一次劈砍,每一次负重,都刻意锤炼着自身的筋骨皮膜。白天耗尽体力,夜晚则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在狭小潮湿的铺位上,默默感应怀中玉佩,尝试引导那丝微弱的神秘力量修复自身。
进步是缓慢而痛苦的。他的手掌磨出了一层又一层血泡,最后结成厚厚的老茧。肩膀被扁担磨破又愈合,留下了深色的疤痕。但相应的,他的力气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身体也变得更加结实,原本瘦削的身材,渐渐勾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对于灵气的感应,依旧近乎于无,但他并不气馁。
同屋的杂役弟子,大多麻木而冷漠,每日只为完成定额疲于奔命,对夜寒羽这种“自虐”式的苦修行为,大多报以看傻子的目光。唯有偶尔在路上遇到被选入外门、前来杂役区办事的苏小小,会偷偷塞给他一些自己炼制的、能缓解疲劳、治疗跌打损伤的粗浅药膏。石猛也曾托人带过几次山里特产的肉干,但他本人似乎因灵根问题,并未直接进入外门,而是去了更需要力气的“巡山队”,难得一见。
这日,夜寒羽刚劈完上午的柴火定额,正准备去挑下午的水,孙管事那冷硬的声音在杂役区响起:
“所有手头没事的杂役,立刻到广场集合!”
杂役区一阵骚动。通常来说,杂役弟子除了固定工作,偶尔也会被抽调去完成一些临时任务,比如搬运物资、清理特定区域等。虽然辛苦,但有时也能得到些许微薄的宗门贡献点,或者见识一下真正的仙家景象。
夜寒羽放下斧头,跟着人群来到杂役区的小广场。孙管事黑着脸站在那里,他身边,还站着一位身穿青色外门弟子服饰、神色倨傲的年轻男子。
“肃静!”孙管事喝道,“外门丹房发布紧急任务,需要人手前往‘黑风山脉’外围的‘幽影谷’,采集一种名为‘蚀骨花’的药材。此任务有一定风险,谷内可能有低阶妖兽‘幽影狼’出没。自愿报名,任务完成,每人奖励十点宗门贡献,并可提前预支三颗‘蕴气丹’!”
“蕴气丹!”人群顿时一阵哗然。这可是对低阶修士都大有裨益的丹药,能微弱提升灵气感应和修炼速度,对于杂役弟子来说,更是梦寐以求的宝贝!十点贡献,也能兑换一些基础的武技或生活物资。
然而,“幽影狼”和“幽影谷”的名字,又让大多数人望而却步。幽影狼虽然只是低阶妖兽,但性情狡诈,擅长隐匿偷袭,通常是成群活动,对于没有修炼过的杂役弟子来说,极为危险。蚀骨花生长环境阴暗潮湿,常伴有毒虫,采集不易。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犹豫不决。
夜寒羽心念电转。‘幽影谷……黑风山脉外围……’ 那里正是他来时的方向,环境他相对熟悉。‘蕴气丹’ 对他这个“庸碌”灵根或许效果不大,但宗门贡献点或许能兑换到一些有用的东西,比如更详细的炼体法门?而且,这无疑是一个离开杂役区、接触外界的机会,或许能磨砺实战能力。
风险固然有,但修仙之路,岂能畏首畏尾?
“我报名。”夜寒羽越众而出,平静地说道。
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他身上,有惊讶,有不解,也有嘲讽。
“夜寒羽?你疯了?那可是幽影狼!”
“为了三颗蕴气丹,连命都不要了?”
孙管事看了他一眼,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冷冷道:“想清楚了?死了残了,宗门概不负责。”
“是。”夜寒羽语气坚定。
那外门弟子也瞥了夜寒羽一眼,看到他一身杂役灰衣和沉稳的气质,倒是微微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最终,除了夜寒羽,只有另外两个看起来比较憨壮、似乎练过几年凡俗武艺的杂役弟子报了名。一个叫张大牛,一个叫李铁柱。
“很好,就你们三个。”孙管事对那外门弟子道,“陈师兄,人齐了。”
那陈姓外门弟子不耐地挥挥手:“跟我来,路上听我吩咐,不得擅自行动!否则,死了白死!”
三人跟着陈师兄,再次走过那条偏僻小径,出了宗门侧门。陈师兄祭出一片巴掌大小的绿叶法器,迎风便长,化作一条两丈长的碧绿小舟。
“上去!”陈师兄率先跃上飞舟。
夜寒羽三人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飞行法器,心中震撼,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飞舟升起一道淡绿色的光幕,将罡风挡住,随即化作一道流光,朝着黑风山脉深处飞去。
俯瞰大地,山川河流飞速后退,夜寒羽心中涌起一股对力量的渴望。‘御器飞行……这才是修仙者应有的姿态!’
约莫飞行了半个时辰,飞舟在一处雾气缭绕、光线昏暗的山谷入口处降落。
“前面就是幽影谷,飞舟进去目标太大,容易惊扰妖兽,步行进入。”陈师兄收起法器,神色凝重地叮嘱,“蚀骨花通常生长在谷内深处的阴湿岩壁下,花色惨白,形如骷髅,很好辨认。采集时需用玉铲连根挖出,放入这特制的玉盒中,不可用手直接触碰,花茎汁液有腐蚀之毒。我会在谷口布下警示阵法,若有危险,会发信号接应。你们速去速回,切记,若遇到幽影狼,能避则避,不可恋战!”
说着,他递给三人每人一把普通的精钢长剑防身,一个玉铲,三个玉盒。
“是,陈师兄。”张大牛和李铁柱紧张地接过武器。
夜寒羽也接过长剑,入手微沉,剑刃寒光闪闪,比他那把锈迹斑斑的短刀强了不知多少。他仔细将玉铲和玉盒收好。
三人小心翼翼地踏入幽影谷。谷内光线晦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殖质和淡淡腥臊的气味。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脚下是厚厚的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沙沙的声响。四周异常安静,只有偶尔不知名虫豸的嘶鸣,更添几分诡异。
“分头找吧,这样快些。”张大牛提议道,声音有些发颤。
“不行!”夜寒羽立刻反对,“陈师兄说了,幽影狼是群居妖兽,分开行动太危险,必须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
李铁柱也连忙点头:“对对付,在一起安全点。”
张大牛咽了口唾沫,没再坚持。
三人呈品字形,小心翼翼地向前探索。夜寒羽五感敏锐,远超常人,他总觉得暗处似乎有东西在窥视他们,但凝神望去,又只有晃动的树影。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一片陡峭的岩壁,岩壁下果然生长着几株惨白色、形状诡谲如同小小骷髅头的花朵,在阴暗的环境中散发着微弱的磷光。
“蚀骨花!”李铁柱惊喜地低呼。
就在这时,夜寒羽心中警兆骤生!他猛地低喝:“小心!”
话音未落,侧面灌木丛中,猛地窜出三道灰色的影子,快如闪电,直扑三人!正是幽影狼!这些狼体型比普通野狼稍小,但动作更加敏捷,毛皮颜色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獠牙锋利,眼中闪烁着幽绿色的凶光!
“啊!”张大牛和李铁柱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挥舞长剑乱砍,毫无章法。
夜寒羽虽惊不乱,他早有戒备,身体猛地向侧后方一滑,手中长剑划出一道寒光,精准地格挡住了扑向他那头幽影狼的利爪!
“铛!”金铁交鸣之声响起,火星四溅。夜寒羽手臂一震,心中暗惊:‘好大的力气!’ 这妖兽的力量,远超黑风山脉外围的普通野狼。
另外两边,张大牛惨叫一声,手臂被狼爪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长剑脱手。李铁柱倒是运气好,胡乱一剑劈中了狼腿,但那狼更加凶悍,不顾伤势,一口咬向他的咽喉!
危急关头,夜寒羽来不及多想,脚下一蹬,身体如离弦之箭般冲向李铁柱那边,手中长剑直刺狼腰!正是狼类妖兽所谓的“铜头铁骨豆腐腰”!
“噗嗤!”长剑入体,那幽影狼惨嚎一声,攻势一缓。李铁柱趁机连滚带爬地躲开。
但这样一来,夜寒羽的后背完全暴露给了最初攻击他的那头狼!那头狼眼中凶光一闪,再次扑上!
夜寒羽仿佛背后长眼,就势向前一扑,一个狼狈却有效的懒驴打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狼吻,但肩头依旧被狼爪划开一道血痕。
三头幽影狼将三人围在中间,龇牙低吼,腥臭的涎水滴落在地。张大牛和李铁柱已经吓破了胆,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夜寒羽深吸一口气,握紧长剑,眼神锐利如刀。他知道,此刻只能靠自己了。他将这些天苦修炼体的成果完全爆发,脚步灵活移动,不与狼群硬拼,而是利用地形周旋,剑招简洁狠辣,专攻狼腰、腿等薄弱处。
他的战斗方式,完全不像个杂役弟子,更像是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几次交锋,他虽然添了几道伤口,但也成功刺伤了两头狼。
狼群似乎没料到这个看似最弱的人类如此难缠,攻势稍缓。就在这时,山谷入口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是陈师兄的警示信号!同时,还能听到隐约的狼嚎和法术爆炸的声音!
“不好!谷口也有狼群!陈师兄被缠住了!”夜寒羽心中一沉。
眼前的这三头狼听到同伴的嚎叫,变得更加焦躁不安,攻击更加疯狂。
“跟它们拼了!”夜寒羽知道不能再拖,必须速战速决,然后去支援陈师兄,或者找机会逃离。他猛地冲向那头受伤最重的狼,完全不顾另外两头狼的攻击,一副以命搏命的架势!
“噗!”长剑精准地刺穿了那头狼的心脏。但同时,他的大腿也被另一头狼狠狠咬住,剧痛钻心!第三头狼则扑向他的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夜寒羽甚至能闻到狼口中那股令人作呕的腥臭。他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弃剑不用,左手成拳,凝聚全身力气,狠狠地砸向了扑来的狼头!这一拳,蕴含了他这些时日炼体的全部力量!
“嘭!”一声闷响,伴随着骨裂的声音!那头幽影狼竟被他一拳砸得头骨凹陷,呜咽着倒飞出去,眼看是不活了!
咬住他大腿的那头狼似乎被同伴的惨死震慑,下意识地松了松口。夜寒羽趁机挣脱,不顾血流如注的大腿,捡起长剑,死死盯住最后一头狼。
那狼看着同伴的尸体,又看了看浑身是血、眼神凶狠如魔神般的夜寒羽,终于感到了恐惧,低吼一声,夹着尾巴窜入了密林深处。
危机暂时解除。张大牛和李铁柱早已吓瘫在地。夜寒羽拄着剑,大口喘息,浑身浴血,伤口火辣辣地疼。谷口的爆炸声和狼嚎声似乎还在继续,但渐渐远去,看来陈师兄要么解决了麻烦,要么引开了狼群。
“快……快采了花,离开这里!”夜寒羽嘶哑着说道。
张大牛和李铁柱这才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去采集蚀骨花。夜寒羽也强撑着,走到岩壁下,用玉铲小心地挖出一株蚀骨花。就在他挖出花朵,准备放入玉盒时,突然发现,在蚀骨花根系下方的泥土里,似乎埋着什么东西,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一点微弱的乌光。
他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用玉铲拨开泥土,只见一颗龙眼大小、通体漆黑、毫不起眼的珠子静静地躺在那里。珠子表面光滑,没有任何纹路,也感觉不到任何灵气或能量波动,就像一颗普通的黑色石子。
‘这是什么?’ 夜寒羽心中疑惑。但直觉告诉他,这珠子出现在蚀骨花根部,绝非寻常。他迅速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张大牛和李铁柱,见他们正背对着自己,手忙脚乱地采花,并未注意这边。
夜寒羽毫不犹豫,飞快地将那颗黑色珠子捡起,塞进了自己破烂衣衫最里面的暗袋中,与那枚玉佩放在了一起。然后,他才将蚀骨花放入玉盒,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采……采好了!”张大牛和李铁柱捧着玉盒,脸色惨白。
“走!”夜寒羽低喝一声,忍着腿上的剧痛,带头朝着谷口方向踉跄走去。他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并且,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得到了一颗神秘的黑色珠子。
这颗珠子,是福是祸?夜寒羽不知道。但他隐隐觉得,这或许是他这次险些丧命的冒险中,最大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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