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厚重的紫檀木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打破了夜的宁静。
陆知远站在门口,一身墨色常服尚未更换,显然是下朝回府便直接赶了过来。
他周身裹挟着秋夜的寒气和压抑不住的怒意,俊美的脸上覆着一层寒霜,眼底翻涌着滔天的怒火,直直射向书房内那个正悠然自得的身影。
司徒喻正站在他的书架前,指尖漫不经心地拂过一排排整齐的线装书脊。
她似乎刚沐浴过,换了一身月白色的软缎寝衣,外罩同色纱袍,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卸去了钗环,更显得面容清丽绝俗,却也透着一股疏离的冷。
听到破门声,她并未回头,甚至连指尖的动作都未曾停顿一下,仿佛那声巨响不过是风吹门动。
这份彻底的漠视,如同火上浇油。
陆知远大步踏入书房,反手重重将门甩上。
“哐当”一声,隔绝了外界。
房内,烛火被他带起的风吹得剧烈摇曳,明暗不定,映得他脸色更加阴沉。
“司徒喻!”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她的名字,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今日做的好事!”
司徒喻这才缓缓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在烛光下清亮得惊人,平静地与他对视。
“陆大人,”她语气平淡,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我今日做了许多事,不知你指的是哪一件?”
这副装傻充愣的模样,彻底点燃了陆知远压抑已久的怒火。
“你还敢问我?!”
他猛地向前一步,逼近她,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
属于男性的、带着侵略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夹杂着他身上清冷的墨香和一丝从外面带回的夜露寒意。
“王嬷嬷!她是我乳母!从小将我带大,于我陆家有恩!你竟敢……你竟敢将她发卖?!”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怒,“还有那些仆役!你说发卖就发卖,连问都不问我一声!司徒喻,谁给你的权力在这府里如此肆意妄为?!”
他的质问,如同疾风骤雨,劈头盖脸砸下。
若是原主,此刻早已被他这般盛怒吓得六神无主,要么慌乱辩解,要么委屈哭泣。
然而,司徒喻只是微微抬着下巴,静静地听着。
直到他说完,胸膛因激动而微微起伏,书房内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和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她才轻轻勾了勾唇角,那弧度极浅,却充满了冰冷的嘲弄。
“权力?”她重复着这个词,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其可笑的笑话,“陆大人记性似乎不太好。”
她往前踏了一小步,非但没有被他吓退,反而迎着他愤怒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我是镇北王府嫡出郡主,皇上亲封,圣旨钦赐,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入的,是你陆家的门。”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千钧重量,砸在陆知远的心上。
“按律,按制,我,司徒喻,才是这状元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处置几个不守规矩、吃里扒外的奴才,需要问谁?”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因震惊而微微缩紧的瞳孔,语气越发冰冷锐利:
“清理门户,整肃家风,乃主母分内之事。怎么,陆大人是觉得,我处置不得?还是在你心里,只有你那位‘心地纯善’的表妹,才配过问这府中之事?只有你那‘劳苦功高’的奶娘,才能动得?”
“你——!”
陆知远被她这番连消带打、直戳肺管子的话噎得一口气堵在胸口,脸色阵青阵白。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从她口中听到如此条理清晰、寸步不让的反击!
“强词夺理!”
他猛地一挥袖,试图找回主动权,语气却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底气不足的狼狈,“就算你是主母,也该讲人情!王嬷嬷年事已高,纵有不是,你训斥几句,罚些月钱也就罢了!何至于如此狠毒,将她发卖?你让府中老人如何心寒?你让我……让我日后如何面对故人?!”
他试图用“人情”、“道义”来压她。

司徒喻闻言,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声清脆,却毫无温度,在这紧绷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人情?道义?”
她止住笑,眼神骤然变得锋利如刀,直直刺向他,“陆知远,你跟我讲人情?”
她再次向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那我问你,王嬷嬷克扣我用度,中饱私囊时,可曾讲过主仆之情?”
“她窥探我行踪,私传我言语,挑拨你我关系时,可曾讲过为仆之义?”
“她倚老卖老,阳奉阴违,将这府里弄得乌烟瘴气时,又可曾讲过半分规矩,念过半分旧主之恩?!”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冷,每一个问题都像一记重锤,敲在陆知远的心防上。
“她仗着的,不过是你陆知远的势!她认定的主子,从来就不是我司徒喻!对于这等背主忘恩、心思叵测的刁奴,我为何要讲人情?为何要留后患?!”
陆知远被她逼问得哑口无言,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狠狠扇了一记耳光。
他何尝不知道王嬷嬷有些私心?
只是往日里,他厌恶司徒喻,便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默许王嬷嬷监视她。
如今被司徒喻毫不留情地撕开这层遮羞布,那份隐秘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卑劣心思,瞬间暴露无遗。
难堪与愤怒交织,让他口不择言:
“就算王嬷嬷有错!那其他人呢?那些仆役何辜?你一下子发卖这么多人,闹得满府风雨,人尽皆知!你让外人如何看待我状元府?如何看待我陆知远?!司徒喻,你就是个泼妇!是个毒妇!毫无容人之量!”
他终于撕破了那层清高孤傲的伪装,露出了最真实的、带着迁怒的指责。
司徒喻静静地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看着他因为一个背主的奴才而对她恶语相向,心底最后一丝属于原主的、微弱的期待,也彻底熄灭了。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厌倦。
“泼妇?毒妇?”
她轻轻重复着这两个词,脸上没有任何被羞辱的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怜悯的嘲讽。
“陆知远,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她的声音忽然平静下来,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决绝。
“我司徒喻,在你们眼里,在京城所有人眼里,本就是那个仗着家世、强取豪夺、蛮横无理、善妒成性的疯女人。”
她微微歪头,看着他,眼神空洞而冷漠,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既然你们早已给我定了罪,那我为何还要委屈自己,去扮演什么贤良淑德?”
“无理取闹?”
她红唇轻启,吐出的字眼如同冰珠,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却又无比强大的冷漠,“没错。”
“我司徒喻,本就是京城最大的‘无理取闹’。”
“所以,”她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那令人窒息的距离,姿态疏离而高傲,“以后,别再拿你们那套虚伪的‘道理’和‘人情’来要求我。”
“我不吃这一套。”
说完,她不再看他脸上那混合着震惊、愤怒、以及一丝茫然无措的复杂神情,径直转身。
月白色的寝衣下摆,随着她的动作划出一道利落而决绝的弧度,如同斩断过往的利刃。
她拉开书房的门,没有丝毫留恋地走了出去,融入外面更深露重的夜色里。
房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陆知远僵立在原地,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书房里,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清冽的香气,与他熟悉的墨香格格不入。
耳边,反复回响着她最后那几句话。
“我司徒喻,本就是京城最大的‘无理取闹’。”
“我不吃这一套。”
还有那句,三天前,在荷花池边,她说过的话——
“陆知远,我不爱你了。”
一股莫名的、巨大的空虚感,毫无预兆地席卷了他。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掏了一下,空落落的发疼。
他望着那扇已经关闭的房门,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
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会为他痴为他狂为他失去所有理智的司徒喻,好像……真的不见了。
冰冷的夜风从未关严的窗缝中钻入,吹得书案上的烛火疯狂跳动,几乎熄灭。
陆知远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的拳头不知何时已攥得死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他烦躁地松开手,掌心留下几道清晰的月牙形血痕。为什么?明明摆脱了她的纠缠是好事,可为何心头这股挥之不去的滞闷与……恐慌,究竟从何而来?
而此刻,已然回到自己院中的司徒喻,正对心腹春桃低声吩咐:“去查查,王嬷嬷被发卖前,最后接触了谁,传递了什么消息出去。还有,明日一早,随我出府。”
她的战场,从来不在这个令人窒息的牢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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