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夜,状元府,荷花池。
冰冷刺骨。
这是司徒喻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觉。
口鼻被浑浊的泥水灌满,腥涩的气味直冲喉管,引发一阵剧烈的、无声的呛咳。
沉重的锦缎衣裙吸饱了水,像一双来自地狱的手,死死拽着她向下沉沦。
求生的本能让她拼命挣扎,手脚却虚软得不听使唤,扑腾起绝望的水花。
‘这身体……太弱了。’一个冷静到近乎漠然的念头,突兀地在她混乱的脑海中闪过。
就在意识即将被无边黑暗吞噬的边缘,无数记忆的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进她的脑海——
十六岁那年,长街之上,惊鸿一瞥,那个六元及第、打马游街的新科状元陆知远,从此成了原主司徒喻唯一的执念。
镇北王府唯一的嫡出郡主,仗着父祖的宠爱、皇帝的纵容,是如何不管不顾地强求,逼得那个寒门出身、心高气傲的状元郎,最终屈辱入赘。
整整五年。
五年间,她掏心掏肺,极尽讨好,却只换来他日复一日的冷漠与疏离。哪怕她为他生下一双儿女,也未能融化他眼中半分冰霜。
她成了全京城最大的笑话。痴缠、善妒、逼婚,是她身上洗不掉的标签。
“郡主又如何?还不是用权势逼人就范,下作!”
“状元郎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被这么个泼妇缠上……”
“听说今晚,她又因为陆大人去了表妹林婉儿院里,闹着要跳池子呢!”
……
嘲笑声、议论声,与现实岸边隐隐传来的、那道娇柔焦急的呼喊诡异地重合在一起。
“快!快救姐姐呀!姐姐,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
是林婉儿的声音。
司徒喻在冰冷的池水中,费力地睁开被泥水刺痛的眼睛。
视线模糊不清,但她依稀能看到岸边那群华服女子簇拥的身影,为首那个,正“焦急”地指挥着,帕子掩在嘴角,那弧度……分明是一丝转瞬即逝的、快意的冷笑。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为这样一个男人,为这种拙劣的宅斗把戏,葬送掉尊贵的性命?

一股强烈的不甘和源自现代灵魂的傲气,猛地从心底窜起!
不!她不能死!
她不再是那个恋爱脑的司徒喻!
她是来自二十一世纪,在商界杀伐果断、从未向任何人低过头、凭本事站稳脚跟的精英!
她的人生,怎能以如此憋屈、如此可笑的方式落幕?
就在这时——
“哗啦!”
一只大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猛地破开水面,精准地抓住了她胡乱挥舞、即将沉没的手腕!
那力道极大,几乎捏碎她的骨头,硬生生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拖拽而出。
“咳!咳咳咳……”重新接触到空气,她趴在冰冷的池边石板上,剧烈地咳嗽着,呕出呛入的污水,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狼狈得像一只落汤鸡。
一双沾着水渍、用料考究的官靴,停在了她眼前。
她顺着那双靴子,视线一点点向上移。
墨色的官袍下摆浸了水,颜色更深。
再往上,是挺括的腰身,紧实的胸膛,最后……撞进了一双冰冷厌恶,却俊美非凡的眼眸。
男人的脸,在朦胧的月色和摇曳的灯笼光下,宛如精心雕琢的白玉。
眉飞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只是那双看向她的眼睛,里面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半分怜惜,只有深不见底的寒潭,以及毫不掩饰的……厌弃。
这就是陆知远。
她名义上的丈夫,那个让她,不,让原主爱得卑微、恨得刻骨的男人。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如同看着什么令人作呕的秽物。
薄唇轻启,吐出的字眼比这池水还要冰冷刺骨:
“司徒喻,你的手段,”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还是如此令人作呕。”
……
岸边,林婉儿提着裙摆,小跑着过来,脸上满是担忧和后怕,泪水说来就来,梨花带雨。
“表哥!你没事吧?吓死婉儿了!”
她怯生生地想伸手去碰陆知远湿了的衣袖,又似乎不敢,转而看向地上狼狈不堪的司徒喻,语气带着哭腔,“姐姐,你何苦如此?就算心里有气,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啊!你若真出了事,让表哥,让两个孩子可怎么办呀……”
好一番情真意切的表演。
司徒喻伏在地上,冷眼旁观。
原主残留的情绪——无尽的委屈、悲愤和爱而不得的痛苦——还在胸腔里翻涌,试图影响她。但属于现代司徒喻的理智,正以绝对的优势,迅速地将这些无用的情绪剥离、压制。
她抬起头,湿透的发丝黏在苍白的脸颊上,眼神却不再是往日的痴迷与疯狂,而是一种浸透了冰水的、近乎残忍的清明。
她没有看林婉儿,目光直直地落在陆知远脸上。
“陆大人,”她的声音因呛水和寒冷而沙哑,却透着一股奇异的平静,“下次……”
她顿了顿,清晰地,一字一句地。
“你表妹再‘不小心’把我推下水,我会记得……躲开。”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林婉儿的哭声戛然而止,脸色猛地一白,难以置信地看着司徒喻,随即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眼泪落得更凶,抓住陆知远的衣袖:“表哥!我没有!姐姐她……她怎么能这样污蔑我!”
陆知远的眉头狠狠一皱,看向司徒喻的眼神更加冰冷,甚至带上了几分凌厉。
他自然不信。
在他心里,司徒喻就是为了争宠不择手段的疯妇,而林婉儿,一直是柔弱善良、需要他保护的表妹。
“司徒喻!”他声音里的怒意更盛,“婉儿心地善良,莫要污她清白!你自己行事癫狂,还要攀咬他人吗?”
呵。
司徒喻在心里冷笑一声。
果然。
根深蒂固的偏见,岂是三言两语能扭转的?
她也没指望他能信。
她不再看他,也不再理会嘤嘤哭泣的林婉儿,只是用手臂支撑着虚软的身体,试图靠自己站起来。
冰冷的衣裙贴在身上,沉重无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的刺痛。
周围的仆役们低着头,不敢出声,但那些偷偷瞥来的眼神里,充满了看热闹的戏谑和隐藏的轻蔑。
陆知远看着她倔强试图起身的样子,那单薄的身躯在夜风里微微发颤,与往日歇斯底里的形象截然不同,竟让他心头莫名地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
但这点异样,迅速被厌烦取代。
他甩开林婉儿的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还愣着干什么?扶郡主回去!请太医!”
说完,他不再多看地上那个狼狈的女人一眼,仿佛多待一刻都会玷污了他的眼睛。
他转身,墨色的官袍下摆划过一个冷硬的弧度,带着林婉儿和一部分仆从,径直离去。
夜风卷起他离去时带起的寒意,扑在司徒喻脸上。
她不再看他们,在春桃的搀扶下,用尽全身力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湿透的衣裙沉重地裹在身上,每一步都留下蜿蜒的水迹。
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停顿了不足一秒,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冰冷彻骨的声音,低低地说了一句:
“陆知远,我不爱你了。”
话音落下,她不再停留,扶着春桃,挺直了那看似柔弱却仿佛蕴含着无尽力量的脊梁,一步一步,朝着自己院落的方向走去,将那片令人窒息的冷漠、虚伪与指责,彻底抛在了身后。
她没有回头去看那个决绝的背影,只是抬起手,轻轻拨开黏在脸上的湿发。
月光洒在她苍白的脸上,那双原本盛满痴恋和痛苦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彻骨的冰冷,和一丝……在绝境中燃起的、名为兴奋的火焰。
原主司徒喻的人生,已经随着这池冰冷的湖水,彻底死去了。
从现在开始,是她——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司徒喻——的新生。
有娃,有钱,有地位,还有一个名义上“已死”的心。
这开局,似乎……还不赖?
她微微勾起苍白的唇角,露出一抹极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
‘游戏,开始了。’
她抬头,望向陆知远和林婉儿离去的方向,眼中最后一丝属于原主的眷恋彻底湮灭,取而代之的,是猎人审视猎物般的冷静与锐利。
这状元府的金丝牢笼,困不住重生的凤凰。
那些曾嘲笑她、践踏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而这第一步,就从彻底撕掉那痴情愚蠢的假面开始。
陆知远,我们……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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