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沈月柔是我父亲填房带来的女儿,自小便最会装乖卖巧。
她一进门,就拉着我的手,眼睛红红的。
「姐姐,你在外面受苦了。父亲和母亲都很担心你。」
我抽出手,淡淡道:「有劳挂心,我很好。」
她的目光落在我微隆的小腹上,故作惊讶地捂住嘴:「姐姐,你这是……有喜了?这才一月不见……」
她话没说完,但意思再明显不过。
我不想与她虚与委蛇:「将军公务繁忙,我有些乏了,妹妹请回吧。」
沈月柔却不肯走,她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塞到我手里。
「姐姐,这是我特意去白云寺为你求的平安符,听闻那里的高僧开过光,最是灵验,你定要贴身戴着。」
她话音刚落,那锦囊一靠近我的小腹,便「滋啦」一声,冒起一股黑烟。
一股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
沈月柔吓得尖叫一声,连连后退,指着我,满脸惊恐:「妖……妖怪!姐姐,你身上怎么会有妖气!」
我低头看着那被烧穿一个洞的锦囊,心中一片冰冷。
她哪里是来探望我,分明是来试探我,想置我于死地!
这平安符里,掺了克制阴邪之物的朱砂和狗血!
动静闹得太大,很快,萧北野就沉着脸出现在门口。
沈月柔一见他,立刻扑过去,哭得梨花带雨。
「将军!您要为我做主啊!我好心好意来看望姐姐,给她送平安符,谁知……谁知姐姐身上竟有邪气,把高僧开过光的符都烧了!她……她定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她一边哭诉,一边偷眼看我,眼底是掩不住的得意。
下人们也围在门口,对着我指指点点,满脸惊惧。
萧北野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深邃难辨。
「滚出去。」他冷冷开口。
沈月柔的哭声一滞,以为自己听错了:「将……将军?」
「我让你,带着你的东西,滚出去。」萧北野的声音里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再敢踏入将军府半步,断了你的腿。」
沈月柔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又惊又怕,不敢再多说一个字,连滚带爬地跑了。
房里安静下来。
萧北野一步步向我走来。
我捏紧了袖中的手指,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却只是捡起地上那个烧穿的锦囊,放在鼻尖闻了闻。
「狗血,朱砂,还有雄黄。」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讥诮的笑,「好一个白云寺高僧。」
他竟然,一眼就看穿了这平安符的底细。
他是在……帮我?
我有些看不懂他了。
「你肚子里的,到底是什么?」他再次问出这个问题,目光如炬,仿佛能洞穿我所有的秘密。
我无法回答。
我总不能告诉他,我怀了你的鬼气,凝成了一个诡胎吧?
见我不语,他也没再逼问,只是将那枚破损的锦囊丢进火盆。
「往后,离那些心思歹毒的人远些。」他说,「在我府里,没人能动你。」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男人,明明自身难保,却还在尽力护着我这个名义上的妻子。
腹中的诡胎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情绪波动,轻轻动了一下。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冰冷的,却带着一丝依赖。
我叹了口气,抚上小腹。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也许,这诡胎,并非什么坏事。
至少,有它在,萧北野身上的那些游魂,再也不敢靠近我三尺之内。
我把这当成是一种另类的「胎教」。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孕肚」越来越大,行动也开始不便。
府里的下人对我愈发恭敬,大约是觉得,能怀上「鬼见愁」孩子的女人,必定不是凡人。
萧北野也似乎默认了这一切,甚至吩咐厨房,每日给我炖些滋补的汤品。
虽然那些东西,我一口也喝不下去。
我如今的口味,变得极其诡异。
我喜欢闻香烛燃烧的味道,喜欢在月光下散步,甚至会偷偷刮些墙灰下来,尝尝味道。
我感觉自己越来越不像个活人。
「分娩」之日,来得猝不及防。
那天,乌云蔽日,狂风大作,整个京城都陷入一片昏暗之中。
我腹中那团鬼气开始疯狂搅动,仿佛要破体而出。
那不是生产的痛,而是一种灵魂被撕扯的剧痛。
我遣散了所有下人,独自一人在房中布下七星聚灵阵,希望能借此安抚诡胎,让它平稳「出生」。
窗外,不知何时,聚集了黑压压的鬼影。
百鬼夜行,阴气冲天。
它们仿佛在朝圣,又仿佛在等待一场盛宴。
我疼得几乎要昏死过去,只能死死咬住牙关,维持着阵法的运转。
就在我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房门「砰」地一声被撞开。
萧北野逆着风,闯了进来。
他看到满地的符咒和阵法,以及我痛苦的模样,脸色一变。
「你疯了!」他冲过来,想要扶我。
「别过来!」我用尽全力喊道,「阵法不能破!」
他停住脚步,看着我,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焦急和担忧。
「我该怎么做?」他问。
我指了指桌上的朱砂和狼毫笔:「守住门口,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进来。若有恶鬼想闯,用这个,画一道三清镇煞符在门上。」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拿起笔,一言不发地走到门口,背对着我,如一尊门神。
有了他的守护,我心中稍安。
我将所有心神都沉入腹中,引导着那团狂暴的诡气。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意识快要消散的瞬间,我感到小腹一空。
一团团黑色的雾气从我体内涌出,在房间里盘旋飞舞。
黑雾渐渐散去,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不是一个,而是一、二、三……足足一窝!
十几个巴掌大的黑色小团子,漂浮在半空中,它们没有五官,只有两点幽幽的红光,像好奇的眼睛,齐刷刷地看着我。
我生了一窝……诡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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