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珩一行离开后,苗寨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平静。那平静并非真正的安宁,更像是暴风雨前沉闷的低气压,连林间的鸟鸣都稀疏了许多。寨民们对林晚的敬畏与日俱增,行走坐卧都刻意避让着她的吊脚楼,仿佛那里盘踞着一头沉睡的凶兽。
林晚乐得清静。
她花了些时间,更深入地探索这具身体残留的巫力,以及这片苗疆土地本身蕴藏的奇异能量。金蚕蛊与她心神相连,如同她延伸出去的感官和利爪,她能感觉到这小东西在汲取此地特有的阴湿瘴气后,气息似乎更加凝实了一分。
“果然,特定的环境,对‘毒’的滋养也不同。”她捻起一株刚从岩缝里采来的、叶片边缘泛着诡异蓝光的草药,指尖巫力微吐,感受着其中蕴含的麻痹毒性,“比起实验室里提纯的化合物,倒是多了些……野性的趣味。”
她开始有意识地引导寨民采集特定的毒草、矿石,甚至是一些习性特殊的活虫。她并不解释用途,只给出简单的指令。无人敢质疑,无人敢多问。渐渐地,她竹楼旁一间闲置的仓房被改造成了新的“实验室”,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瓦罐、陶瓮、竹篓,空气中常年弥漫着一种复杂难言的腥甜气息。
寨老曾壮着胆子送来两个手脚麻利的少女,说是伺候蛊主起居。林晚只看了一眼,便让她们回去了。

“我不需要。”她的理由简单直接,“她们身上的生气,会干扰我的虫子。”
时间就在这种近乎与世隔绝的研究中流逝。直到一个月后的黄昏,急促的脚步声和惊慌的呼喊打破了寨子的宁静。
“蛊主!蛊主!不好了!”
一个年轻苗汉连滚带爬地冲到林晚的竹楼下,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指着寨子东头的方向:“石头……石头他……他身上长满了黑毛,见人就咬,力气大得吓人!寨老让人把他捆起来了,可他……他快把绳子挣断了!”
林晚正将一撮研磨好的紫色矿石粉末,小心翼翼地倒入一个密封的陶罐。闻言,她动作顿了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黑毛?狂躁?力大无穷?
这症状,不像是寻常的中毒或者中蛊。倒有些像……她前世在某些绝密档案里瞥见过的,关于基因污染或是某种生物武器失控的案例描述。
“带路。”她放下工具,声音依旧平淡。
出事的地方围了不少人,个个面带惊恐。见林晚到来,人群如同被摩西分开的红海,迅速让开一条通道。
空地中央,一个精壮的苗家汉子被几股粗麻绳死死捆在一根木桩上。他双目赤红,口角流着浑浊的涎水,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身体剧烈地挣扎扭动,那结实的麻绳被他绷得吱嘎作响,眼看就要断裂。最骇人的是他裸露的皮肤上,覆盖着一层浓密、坚硬的黑色短毛,在夕阳下泛着不详的光泽。
寨老见到林晚,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颤声道:“蛊主,石头前几日去后山狩猎,回来还好好的,今早突然就……”
林晚没有理会,径直走到那被称为石头的汉子面前。离得近了,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如同腐烂沼泽般的腥臭。
石头感受到生人靠近,挣扎得更加疯狂,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林晚,布满黑毛的脸扭曲狰狞,张嘴欲咬。
林晚伸出手,指尖萦绕着一缕极淡的金色雾气,快如闪电般点向石头的眉心。
“吼——!”石头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挣扎的动作猛地一僵。
那缕金蚕蛊的气息侵入他体内,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迅速游走。林晚闭目感知,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不是毒素。也不是她所理解的任何一种蛊虫。
而是一种……活性的、充满侵略性的异种能量,正在疯狂侵蚀、改造石头的血肉和神智,刺激着他的生命力在短时间内狂暴燃烧。那黑色毛发,不过是这种能量外显的异化特征。
“他碰了什么东西?”林晚睁开眼,看向寨老,眼神锐利。
“没……没碰什么啊……”寨老努力回想,“就是……就是在后山那个黑水潭边,捡了块……黑乎乎的石头回来,说是看着稀奇……”
“石头呢?”
“在……在他家里。”
当那块约莫拳头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却隐隐有暗红色纹路流转的“石头”被送到林晚面前时,她立刻确认了源头。
这东西散发出的能量波动,与石头体内的同源,却更加凝聚、阴冷。它不像天然矿物,倒像某种……活体组织的残骸,或者高度凝聚的能量结晶。
“所有人退开十丈。”林晚下令,声音不容置疑。
她拿起那块“黑石”,指尖传来的并非石头的冰凉,而是一种温热的、仿佛有生命在内部搏动般的触感。她尝试将一丝巫力探入。
轰!
一股暴虐、混乱、充满毁灭欲望的意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顺着那丝巫力反冲向她的大脑!
林晚闷哼一声,脸色微白,但眼神瞬间变得冰冷无比。
“区区死物,也敢反噬?”
她手腕上金蚕蛊印记大放光芒,一股更加精纯、更加霸道的毒性巫力悍然压下,如同君王降临,将那暴虐的意识碎片强行碾碎、吞噬。
黑石上的暗红纹路剧烈闪烁了几下,渐渐黯淡下去,恢复了死寂。那股令人不适的能量波动也减弱了大半。
林晚看着手中恢复平静的黑石,眼神深邃。
这东西,绝非苗疆应有之物。其中蕴含的能量性质,与她所知的中原道法、佛力也截然不同。
倒像是……来自更遥远、更不可知之地。
她走到依旧被捆绑着、但挣扎力度明显减弱的石头面前,再次引动金蚕蛊之力。这一次,不再是探测,而是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精准地剥离、中和、吞噬掉他体内那些已被压制的异种能量。
石头身上的黑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赤红的双眼渐渐恢复清明,挣扎停止,取而代之的是脱力后的虚脱和茫然。
“休养半月,可恢复。”林晚留下这句话,握着那块黑石,转身离去。
寨民们看着她的背影,如同仰望神明。
然而林晚心中并无多少喜悦。这块诡异的黑石,以及它带来的异变,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预示着水面下潜藏的、未知的暗流。
七皇子赵珩的招揽,或许并非偶然。
这片看似偏安一隅的苗疆,恐怕也要被卷入更大的漩涡之中了。
她掂了掂手中的黑石,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兴味。
漩涡?
正好。
她正愁这重生后的日子,太过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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