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泼墨般浸染了月纱国的皇宫。
白日的喧嚣与华彩早已散尽,徒留一片死寂的沉重。宫人们步履匆匆,却不敢发出丝毫声响,仿佛生怕惊扰了那弥漫在空气中、无形却足以扼住呼吸的悲恸。琉璃灯依旧亮着,却失去了宴席上的暖意,只映照出廊柱间一张张惶惑不安的脸。
尹清沅不知自己是如何离开那场盛宴的。
她只记得父王那瞬间佝偻下去的背影,记得明姝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眸子,记得疏瑶死死攥住她衣袖的、冰凉的手指,更记得疏影最后那声压抑的、小兽般的呜咽。
她没有回自己的寝殿,而是屏退了所有宫人,独自一人,踏着冰冷的月色,登上了宫中最高的“望星楼”。这里是母后生前最爱的地方,可以俯瞰整个皇城的万家灯火。昔年,母后常抱着年幼的她在此处,指着星空讲述牛郎织女的故事。那时,她以为世间最大的离别之苦,莫过于一道银河。
如今才知,真正的天河,是家国与强权之间,那道深不见底、无法逾越的鸿沟。

夜风撩起她天青色的裙裾和墨黑的长发,带来一丝寒意,却吹不散她心头的滞重。楼下,她的国度依旧安宁,灯火星星点点,勾勒出宁静的轮廓。可她知道,这安宁如同琉璃盏,只需那四国铁骑轻轻一推,便会粉身碎骨。
“一个月……”她低声自语,声音消散在风里。
指尖深深嵌入冰凉的汉白玉栏杆,留下几道浅白的印痕。那双清冷的眸子,此刻倒映着城郭与远山,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有愤怒,有不甘,有恐惧,更有对妹妹们未来的深深忧虑。她不是不怕,只是不能在人前,尤其是在妹妹们面前,流露出分毫。
“姐姐!”
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唤自身后传来,打破了高台上的寂静。
尹清沅蓦然回首,只见四妹尹疏影提着裙摆,像一只受惊的蝴蝶,踉跄着扑了上来,一头扎进她的怀里,紧紧抱住了她的腰。
“大姐!我怕……我不要嫁去那么远的地方,我不要嫁给什么军帅……我害怕……”疏影仰起满是泪痕的小脸,那双总是清澈无忧的杏眼里,此刻盛满了巨大的恐惧和依赖,如同迷途的幼鹿,“他们说东海有吃人的大风浪,还有可怕的海怪……大姐,你去求求父王,我们不要嫁,好不好?我们躲起来……”
温热的泪水迅速浸湿了尹清沅胸前的衣襟,那滚烫的温度几乎灼伤了她的皮肤。她心中一痛,仿佛被无数细针密密扎透。她抬起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疏影柔软的发顶,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声音却带着一种极力压制后的沙哑:
“影儿不怕,有大姐在。”
这句话,像是对妹妹的安慰,更像是对自己的誓言。
就在这时,二妹尹明姝和三妹尹疏瑶也寻了过来。明姝依旧穿着那身耀眼的绯红宫装,在月色下却显出一种凄艳的决绝。她手中,竟还紧紧攥着宴席上用来切割水果的银质小刀。
“躲?我们能躲到哪里去?”明姝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眼神却亮得骇人,“那是四国联军!父王……父王他根本护不住我们!”她举起那柄小刀,刀锋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大不了……大不了我跟他们拼了!想让我尹明姝像个货物一样被送去北境那种苦寒之地,任人折辱,我宁可死!”
“二姐!不可胡言!”尹疏瑶急忙上前,一把按住明姝持刀的手腕。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从最初的惊惶中挣脱出来,换上了属于她的冷静与担忧,“你这样做,除了激怒他们,给月纱招来更快的灭顶之灾,还有什么用?”
“那你说怎么办?!”明姝猛地甩开她的手,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混合着无尽的屈辱与愤怒,“难道我们就只能这样认命,乖乖爬上那和亲的花轿吗?!我做不到!我死也做不到!”
望星楼上,夜风更急。姐妹四人,相拥的,激愤的,劝慰的,在这国破家亡的阴影下,显得如此渺小而无助。
尹清沅看着眼前情绪崩溃的妹妹们,看着明姝手中那柄无力却又执拗的小刀,看着疏瑶眼中强装的镇定,感受着怀中疏影无法停止的颤抖……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带着夜露的冰凉,直灌入肺腑,却也瞬间将她心中所有的混乱与软弱冻结。
她不能乱。
她是长姐。母后早逝,她便是妹妹们的依靠。若她也倒了,她们又该如何自处?
“都别说了。”
尹清沅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哭泣与争执。
她轻轻将怀中的疏影推给一旁的疏瑶,然后上前一步,站定在明姝面前。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明姝手中那柄小刀上,伸出手,语气不容反驳:“明姝,把刀给我。”
明姝倔强地回视着她,嘴唇紧抿,手却微微发抖。
“给我。”尹清沅重复道,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深沉的、令人心安的坚定。
对峙仅仅持续了片刻。明姝眼中疯狂的火焰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无力与悲哀。她手指一松,那柄小刀“哐当”一声落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清脆而令人心悸的声响。
尹清沅没有去捡,她只是看着自己的妹妹们,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死,是最容易的事。一了百了,什么都不用再管。”她的目光扫过明姝,“可然后呢?月纱国的子民怎么办?父王怎么办?你我的血,能挡住四国的铁骑吗?不能。它只会成为敌人挥师南下的最好借口,让我们的国度,我们的家,顷刻间化为焦土。”
她的话,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明姝颓然地后退半步,疏瑶紧紧搂住了瑟缩的疏影。
“我们没得选。”尹清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但很快又被她强行压下,“从我们出生在王室,享受万民供奉的那一刻起,我们就背负了守护这个国家的责任。平日,百姓赋税供养我们锦衣玉食;危时,便该是我们挺身而出,换取一方安宁之时。这很公平。”
她转过身,再次面向楼下那一片宁静的灯火,背影单薄,却仿佛能撑起即将倾塌的天空。
“所以,不是认命,是承担。”
她停顿了片刻,仿佛在积蓄最后的勇气,然后,用尽全身力气,说出了那个残酷的决定:
“我会去告诉父王,我自愿嫁往天朔。”
“大姐!”
“清沅姐姐!”
三位公主同时惊呼出声,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尹清沅没有回头,她怕一回头,看到妹妹们的眼神,自己强筑的心防便会溃不成军。
“我是长姐,理应由我先行。”她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飘忽,却又异常决绝,“天朔为四国之首,萧烬渊是其中最强大的帝王。我去那里,或许……或许还能有机会,设法周旋,为你们,为月纱,争取一线生机。”
这不是一时冲动的决定,而是在极致的痛苦中,用理智权衡出的唯一生路。将自己置于风暴的最中心,去面对那个最深沉难测的帝王,只为换取妹妹们可能的一丝喘息之机。
望星楼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风声呜咽,如同低泣。
尹明姝怔怔地看着大姐挺直的背影,所有的愤怒和不甘,在这一刻都化为了巨大的心痛与复杂。她终于明白,她的刚烈是宁为玉碎,而大姐的坚韧,却是要将所有的碎片重新拾起,哪怕割得自己双手鲜血淋漓,也要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能够保护她们的未来。
尹疏瑶眼中盈满了泪水,她终于明白大姐在宴席上那超乎常人的冷静从何而来——那不是冷漠,而是早已预见了结局,并开始思考如何在这绝境中,为她们寻找最优的路径。
尹疏影更是泣不成声,将脸深深埋入三姐的怀中。
尹清沅感受到身后妹妹们情绪的变化,她知道,她们懂了。她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眸子,亮得惊人,仿佛燃尽了所有的软弱,只剩下冰冷的、名为责任的火焰。
她走到三位妹妹面前,伸出自己的手,目光逐一扫过她们的脸庞。
“现在,听我说。”她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明姝,北境王凌苍朔暴戾之名在外,你此去,收敛锋芒,暂避其锐,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疏瑶,赤焰城主慕容擎岳素有温文之名,但知人知面难知心,你需以智周旋,察其虚实,保护好自己。”
“疏影,沧澜军帅拓跋烈宸雄踞海上,不拘礼法,你……你要尽快长大,学会分辨真伪,守护好自己的心。”
她每说一句,妹妹们的脸色便白上一分,却也多了一分沉重的了然。
最后,她将自己的手稳稳地伸在中间,目光灼灼:“月纱可以亡,但我尹氏风骨不可丢!无论未来身在何方,遭遇何事,我们姐妹四人,心在一处,永不背弃!”
尹明姝第一个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大姐的手,她的眼中仍有泪,却不再是不甘的泪水,而是带着决绝的认同。尹疏瑶深吸一口气,也将自己微凉的手覆了上去。最小的尹疏影抽噎着,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颤抖的小手放在了最上面。
四只纤纤玉手,在清冷的月光下紧紧交握,汲取着彼此仅存的温暖和力量,仿佛以此对抗那未知而寒冷的命运。
然而,就在这悲壮与温情交织的时刻,一阵急促而谨慎的脚步声自楼梯口传来。众人望去,是尹清沅的贴身侍女云岫,她脸色煞白,眼中带着惊惶,快步上前,在尹清沅耳边急促地低语了几句。
尹清沅的瞳孔骤然收缩,一直强撑的冷静面具瞬间出现了一丝裂痕,流露出难以置信的震惊。
她猛地抬头,望向父王寝殿的方向,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控制的微颤:
“你说什么?父王他……连夜召集了四位使臣……正在拟写……同意和亲的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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