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刚亮透,江夏城外的操练场就已布满了士兵。青灰色的校场地面被踏得坚实,边缘的芦苇丛沾着露水,风一吹便簌簌作响。张飞穿着一身玄色锁子甲,腰间悬着丈八蛇矛,正站在高台上检查队列 —— 五千步兵分成十队,每队五百人,长枪斜指地面,枪尖的寒光在晨光里连成一片,连呼吸都几乎同步。
“将军,周都督的车马快到了。” 亲兵快步跑上高台,低声禀报。
张飞点点头,目光扫过台下的士兵:“都精神点!今日不仅是演武,更是让江东看到咱们的实力,谁要是出了差错,军法处置!”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士兵们齐声应和,声浪震得芦苇丛里的水鸟扑棱棱飞起,连远处长江的浪声都被压下去几分。
没过多久,远处传来马蹄声和车轮声。张飞走下高台,只见一辆乌木马车停在操练场入口,周瑜身穿白袍,先从车上下来,随后伸手扶着一个人 —— 正是小乔。她今日换了身月白色的衣裙,外面罩着件浅粉披风,头发用一根玉簪束起,手里还拿着那把团扇,只是扇面换成了素色的竹纹,比昨日多了几分素雅。
“公瑾兄,乔夫人。” 张飞走上前拱手行礼,目光在小乔脸上停留了一瞬,便快速移开,落在周瑜身上,“操练已经备好,请二位随我来。”
周瑜笑着点头,目光扫过台下的步兵阵,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翼德将军治军果然严明,这般队列,比我江东的精锐也不差分毫。”
小乔跟在周瑜身边,目光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她从小在庐江长大,见惯了江东的水军操练,却从未见过如此整齐的步兵阵列 —— 士兵们个个身材魁梧,甲胄虽旧却擦得锃亮,脸上没有半分懈怠,全然不像传言中 “散兵游勇” 的模样。尤其是最前排的士兵,双手握枪的姿势分毫不差,连手指的位置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
“这是‘三枪连环阵’,专门对付骑兵。” 张飞注意到她的目光,轻声解释道,“第一排士兵半蹲,用长枪扎马腿;第二排直立,枪尖对准骑兵胸口;第三排斜举,防备有人跳马。三排轮换,就算是曹军的重装骑兵,也冲不破阵。”
小乔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她原以为张飞只是个只会用蛮力的武夫,却没想到他竟能说出这般细致的战术,连排兵布阵的原理都讲得条理分明。她抬头看向张飞,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 他的眼神很亮,带着对士兵的信任,也带着对战术的自信,全然没有传说中 “凶神恶煞” 的模样,反倒像个沉稳的将领。
“将军竟能想出这般巧妙的阵法?” 小乔忍不住开口,声音轻柔,像晨露落在荷叶上,“我曾听公瑾说,骑兵冲锋时势如破竹,寻常步兵根本抵挡不住。”

张飞没想到她会主动搭话,心里微微一动,语气放得更缓:“乔夫人有所不知,前世…… 我曾见过多支步兵部队被骑兵冲散,死了太多弟兄。后来琢磨了许久,才想出这法子 —— 其实步兵怕骑兵,无非是怕战马的冲劲,只要能破了这股劲,骑兵也就没了优势。” 他刻意略过 “前世” 的细节,只说是 “过去所见”,免得引起怀疑。
周瑜走在前面,听到两人的对话,回头笑道:“翼德将军倒是坦诚。不过这阵法好不好,还得看实战演练。”
张飞应了一声,转身走上高台,抽出腰间的令旗。红色的令旗在空中一挥,台下顿时响起鼓声 ——“咚!咚!咚!” 三声重鼓过后,第一队士兵突然半蹲,长枪扎进地面,枪尖朝上;第二队士兵同时向前迈一步,长枪平举;第三队则将长枪斜指天空,形成三道防线。
紧接着,远处传来马蹄声 —— 十名骑兵穿着曹军样式的铠甲,骑着无鞍马,朝着阵列冲来。这是张飞特意安排的模拟演练,骑兵手里只拿木枪,避免误伤,却依旧保持着冲锋的气势。
眼看骑兵就要冲到阵前,张飞突然挥下令旗,大喊一声:“变阵!”
鼓声骤然加快,第一队士兵猛地站起,长枪向前刺出,正好对着战马的前腿;第二队士兵向两侧分开,给骑兵留出空隙,却在空隙两侧举枪戒备;第三队则弯腰向前,长枪对准骑兵的脚踝。
“嘶 ——” 战马受惊,前腿扬起,骑兵们连忙勒住缰绳,却还是被长枪逼得停在阵前,进退不得。有个年轻骑兵没收住劲,差点从马上摔下来,第一队的士兵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动作利落却不粗鲁。
“好!” 周瑜忍不住拍手叫好,“这阵法不仅能防,还能留有余地,既破了冲锋,又不伤人性命,翼德将军考虑得太周全了!”
小乔也看得入了神。她原以为演武会是刀光剑影的凶狠场面,却没想到这般有章法 —— 尤其是士兵扶住骑兵的那一幕,让她觉得这支军队不仅勇猛,更有温度。她看向高台上的张飞,他正专注地盯着阵列,眉头微蹙,嘴唇抿成一条线,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硬朗的轮廓,竟有几分英气。
演练还在继续。接下来是弓箭手的展示 —— 三百名弓箭手分成三排,第一排射箭时,第二排搭箭,第三排拉弓,循环往复,箭雨密集得像乌云,全部落在五十步外的靶心,没有一支偏离。周瑜越看越心惊,他原本以为刘备麾下只有关羽、赵云能战,如今看来,张飞不仅能战,还能练兵,这样的人才,若是能为江东所用…… 他连忙压下这个念头,转而看向身边的小乔,却见她正望着张飞的方向,眼神里带着几分异样的光彩。
演练结束后,张飞走下高台,额角沾着些汗珠。亲兵递上水壶,他却没立刻喝,而是先走到士兵中间,拍了拍刚才扶住骑兵的那个士兵的肩膀:“做得好,既守住了阵,又没伤到人,这才是咱们要的兵。”
士兵受宠若惊,连忙单膝跪地:“谢将军夸奖!属下只是按您教的做。”
“起来吧,” 张飞扶起他,“以后继续保持,咱们当兵的,既要能打仗,也要有仁心。”
这一幕落在小乔眼里,让她心里更是触动。她从小听着 “武将多残暴” 的说法,可眼前的张飞,对部下却这般温和,连一句重话都没有。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团扇,突然发现扇柄上的玉扣松了,刚才看演练时没注意,现在一捏,玉扣竟 “啪嗒” 一声掉在地上,滚到了张飞脚边。
“哎呀!” 小乔惊呼一声,连忙弯腰去捡。
张飞也看到了,先一步弯腰拾起玉扣。那玉扣是暖白色的,上面刻着细小的兰花纹,触手温润,显然是精心打造的物件。他递还给小乔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 —— 她的手很软,像棉花一样,带着一丝凉意,和他布满老茧的手掌截然不同。
两人同时愣了一下,张飞连忙收回手,语气有些不自然:“乔夫人,你的玉扣。”
“多谢将军。” 小乔接过玉扣,脸颊微微泛红,连忙低下头,用丝线重新系紧扇柄。刚才指尖相触的瞬间,她感觉到他手掌的温度,还有那些粗糙的老茧 —— 那是常年握枪留下的痕迹,是战场的印记,却让她觉得格外踏实。
周瑜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却没说什么,只是走上前道:“翼德将军,今日的演武让我大开眼界。看来玄德公麾下果然人才济济,咱们联合抗曹,定能成功。”
张飞回过神,连忙道:“公瑾兄过奖了。如今曹操大军已到赤壁对岸,咱们得尽快确定火攻的具体时间。我已让士兵在乌林的芦苇荡里藏好了火船,只等东风一来,就能行动。”
“东风之事,我已让人观测天象,预计三日后会有东南风。” 周瑜点头道,“到时候,我率江东水军从正面进攻,玄德公率部从侧面牵制,翼德将军你就按计划在乌林埋伏,截杀曹军的退路。”
“好!” 张飞应道,目光又忍不住看向小乔 —— 她已经系好了玉扣,正拿着团扇轻轻扇着,只是眼神有些飘忽,不敢再看他。
几人又商议了一阵军务,眼看日头渐高,江风也大了起来。小乔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伸手拢了拢披风。张飞见状,皱眉道:“江风大,乔夫人若是觉得冷,不如先回马车里等候?这里的军务,我与公瑾兄商议便可。”
周瑜也连忙道:“是啊,你身子弱,别吹了风着凉。” 说着,就要让人送小乔回马车。
小乔却摇摇头,轻声道:“我没事,只是偶尔咳嗽。公瑾,你们继续商议,我在旁边等着就好 —— 能多听些军务,也能帮你记着些细节。” 她嘴上说着帮周瑜,目光却悄悄落在张飞身上 —— 她想多留一会儿,多看看这个和传闻中截然不同的将军。
张飞心里微微一暖,转身对亲兵道:“去把我的披风拿来。” 亲兵很快取来一件黑色的兽皮披风,那是他之前在长坂坡缴获的,保暖性极好。张飞接过披风,递给小乔:“这披风厚实,乔夫人先披着吧,别冻着了。”
小乔愣了一下,看着那件带着皮革气息的披风,又看了看张飞 —— 他身上只穿了锁子甲,没有披风,江风吹得他的头发微微飘动。她连忙摆手:“将军,这怎么行?您也需要披风保暖。”
“我常年在战场上,耐寒惯了。” 张飞把披风塞到她手里,语气不容拒绝,“乔夫人若是冻病了,公瑾兄也会分心,耽误了军务就不好了。”
周瑜见状,笑着道:“既然翼德将军一片好意,你就收下吧。咱们联合抗曹,本就是一家人,不用客气。”
小乔这才接过披风,披在身上。兽皮披风很大,几乎能把她整个人裹住,上面还残留着张飞的体温,带着淡淡的皮革和硝烟的气息,却不刺鼻,反而让人觉得安心。她忍不住往披风里缩了缩,抬头看向张飞,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 他的眼神很温和,没有了刚才演武时的威严,倒像是邻家兄长般亲切。
两人的目光对视了一瞬,又同时移开。小乔的脸颊更红了,连忙低下头,用团扇挡住脸;张飞则转身看向周瑜,假装讨论军务,可耳朵却微微发烫 —— 刚才那一眼,她的眼神像清澈的泉水,让他心里泛起了涟漪。
又商议了半个时辰,军务终于定妥。周瑜带着小乔准备返回战船,张飞送他们到操练场入口。小乔走到马车旁,转身对张飞道:“将军,今日多谢您的披风,还有…… 多谢您让我见识到这么厉害的演武。”
“乔夫人客气了。” 张飞拱手道,“披风您先披着,等日后有机会再还我便是。三日后赤壁之战,还望乔夫人保重身体,别为战事太过担忧。”
“我会的。” 小乔点点头,钻进了马车。马车启动时,她掀开窗帘,偷偷看了张飞一眼 —— 他正站在原地,望着马车的方向,玄色的锁子甲在阳光下闪着光,身影格外挺拔。她连忙放下窗帘,心跳得飞快,手里紧紧攥着那件兽皮披风,仿佛还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张飞站在原地,直到马车消失在视线里,才转身返回操练场。亲兵走上前,疑惑道:“将军,您怎么把最喜欢的披风给了乔夫人?”
“没什么。” 张飞摇摇头,语气有些不自然,“乔夫人身子弱,冻病了不好。再说,一件披风而已,没什么要紧的。” 可他心里却清楚,那不仅仅是一件披风 —— 他想保护她,想让她不受冻,想让她在这乱世里能多一份安稳。
回到高台上,张飞看着台下的士兵,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杂念。三日后就是赤壁之战,这是决定刘备命运的关键一战,他不能分心。可脑海里却总是浮现出小乔的身影 —— 她的笑容,她的咳嗽声,她接过披风时泛红的脸颊,还有指尖相触时那一丝微凉的温度。
“将军,该检查火船了。” 亲兵提醒道。
“好。” 张飞应道,转身朝着乌林的方向走去。江风依旧吹着,芦苇丛簌簌作响,像是在诉说着什么。他握紧了手里的丈八蛇矛,心里暗暗发誓:这一世,他不仅要助刘备夺取天下,还要守护好小乔 —— 哪怕现在她还是周瑜的妻子,哪怕他们之间隔着重重阻碍,他也要尽自己所能,让她不再像前世那样孤独终老。
乌林的芦苇荡里,数十艘火船早已藏好,船上堆满了干草和火油,用黑布盖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张飞走上一艘火船,检查着火油的桶口 —— 都用软木塞封得严实,不会泄露。他又摸了摸船板,都是干燥的松木,一点就着。
“将军,这些火船都按您的要求准备好了,只要东风一来,点火就能顺着风向冲向曹军战船。” 负责准备火船的校尉禀报道。
“好。” 张飞点头道,“再派些人日夜看守,别让曹军的探子发现了。另外,给每艘火船都配备一把锋利的斧头,若是被曹军的战船缠住,就用斧头砍断绳索。”
“是!” 校尉连忙应道。
张飞站在火船上,望着远处的长江 —— 三日后,这里将燃起熊熊大火,曹操的百万大军将在火海中溃败。而他,将在这场战役中,迈出改变命运的第一步。同时,他与小乔的情愫,也像这芦苇荡里的火种,在不经意间被点燃,只待合适的时机,便能燎原。
夕阳西下,把长江染成了金色。张飞转身离开芦苇荡,朝着军营走去。他的步伐坚定,眼神里充满了信心 —— 无论是赤壁之战的胜利,还是他与小乔的未来,他都要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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