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我全身裹满纱布躺在简易病床上，左边大腿以下空荡荡的。
我突然意识到，怪兽吃掉了我一条腿。
眼泪唰得掉了下来。
我哭着喊妈妈。
可爸爸妈妈直到第五天才赶来。
“妹妹还小，需要我们照顾，你长大了，要学会坚强。”
说完，他们就急匆匆走了。
他们离开的背影突然和地震那天重合。
这次，我用尽全力哭喊，依然没能让他们留下。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和妹妹同一天出生，妹妹还小，爸妈却说我长大了？
我更不明白，为什么每一次，被放弃的都是我？
四个月后，我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踏进了灾后重建的家。
本来医生阿姨建议妈妈给我装一个假肢，可被妈妈拒绝了。
她说一个假肢要很多很多钱，家里的钱都要留给妹妹看病。
妹妹的视线突然对上我，她围着我转了一圈，指着我空荡荡的左腿笑了起来。
“姐姐是坏小孩，谁让你害我生病，腿被怪兽吃了吧？嘻嘻……”
我的小手攥紧衣角，小声解释。
“我的腿不是被怪兽吃掉的，是因为先救雪团耽误了时间，所以才截肢的。”
整个医院都在悄悄讨论爸妈为了救一条狗，害我失去了一条腿。
我装睡偷偷哭的时候都听见了。
妈妈拎着锅铲出来刚好听到，挥手在我头上敲了一下。
“如果当初先救你，雪团死了，你妹妹也活不了。”
“虽然你现在断了一条腿，但至少还活得好好的，说这些是在怨恨我们吗？”
她声音尖利，说完扑在爸爸怀里委屈地呜呜哭了起来。
我捂着被打疼的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一句话都没敢说。
我怕惹爸妈生气，他们又会抛下我一个人。
爸爸黑着脸看我，“好的不学，学会惹妈妈生气了，今天午饭别吃了，自己好好反省一下。”
我摸了摸瘪瘪的小肚子，爸爸似乎忘了我还没吃早饭。
看着爸爸妈妈和妹妹一起吃香香的烤鸡翅和排骨，我感觉更饿了。
这时，妹妹那只雪白蓬松的博美犬雪团，高高抬起左前爪，只用三条腿一瘸一拐地走来走去。
“噗嗤！”
妹妹笑出声。
她惊喜地指着雪团，“妈妈快看！雪团在学姐姐走路呢！”
“它好聪明啊，学得真像！”
爸妈笑得前仰后合。
“哎呀，真是个小机灵鬼！”
我看了看自己的左腿，疤痕歪歪扭扭，格外丑陋。
我努力想藏起来，却站立不稳一屁股摔倒在地。
心里说不清的难过，我忍不住小声抽泣着。
妈妈烦躁地扔了筷子，“哭哭哭！整天就知道哭！好好的福气都被你哭没了！”
我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发出声音，憋得肩膀一颤一颤的。
这时，妹妹抱着雪团，笑容甜甜，“爸爸妈妈，雪团这么聪明，我们奖励它一下吧？”
“好！都听宝贝的！”
看着爸妈和妹妹穿戴一新，带着雪团就要出门。
我鬼使神差地轻轻拉住妈妈的衣角，小声祈求：
“妈妈，我也想去。”
妈妈皱眉看了看我缺失的左腿：“你去干什么？走路又不方便，净添乱。”
看着爸妈和妹妹离开的背影，我的眼泪再次啪嗒啪嗒掉个不停。
没有人安慰，哭累了我爬起来，拄着拐杖探索着这个新家。
爸妈的卧室香香的，妹妹的房间粉嫩嫩的，连雪团的小窝都带着粉红的蝴蝶结。
可转了一圈都没找到我的房间。
连续饿了两顿的肚子，又开始咕咕叫了。
我拄着拐杖去厨房翻找剩饭剩菜，可什么都没有，连厨房的垃圾袋都空了。
我这才想起，爸妈把剩下的排骨喂给了雪团。
我又打开冰箱，除了妈妈的面膜，爸爸的啤酒，和妹妹的冰淇淋，什么吃的都没有。
我孤零零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等着。
看着墙上的钟表走了一圈又一圈，不知不觉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再醒来时，客厅一片黑暗。
肚子也在隐隐发痛。
门外终于响起妹妹欢快的笑声。
妈妈抱着做了新造型的雪团，爸爸一只手牵着妹妹，一只手拎着大包小包的衣服。有妹妹的，有妈妈的，还有雪团的。
唯独没有我的。
数不清多少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