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不说,简行还真是有两把刷子。
他说我阑尾炎,我还真就是阑尾炎。
我被安排住了院,护士一边在我的手背上扎吊针一边嘱咐着我术前的准备事宜。
马晓晓看我没精打采又接连遭受打击实在可怜,忙前忙后地替我缴了费后,就去食堂给我买吃的去了。
我仰躺在病床上看护士扎针和挂点滴瓶,干巴巴地看了好一会儿,我才试探着憋出一句:
「亲爱的南丁格尔小姐,请问我的主治医生,是简行简医生吗?」
护士被我问得一愣,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轻快地告诉我:
「是他,你放心吧,简医生虽然年轻,但医术很好的。」
我的皮肉在干笑着附和,而我的灵魂已经驾轻就熟地在地上扣出了一座哈尔的移动城堡。
「你看起来很紧张哦?」护士熟练地调着点滴的滴速:「这两天简医生看起来是有点低气压,不过你不用害怕,他很专业的。」
「简医生是最近心情不太好吗?」我一把揪住了被子,继续试探道。
「嗯,算是吧,听说他前几天在外面被一个女流氓骚扰了来着。」
或许是我看起来太过人畜无害,护士压低了声音,悄悄告诉了我这个八卦。
女流氓三个字被她说得极其戏谑,让我瞬间就想起了那段残留记忆中自己对着简行撒泼打滚求抱抱的场面。
完蛋,他肯定是认出我了的。
我像一只鸵鸟一样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脑子里不停地闪现出酒吧交错的旖旎灯光和简行那双黝黑清冷的眼睛。
有些人她还活着,实际上她已经没有在这个社会上存在的必要了。
马晓晓给我带回来了一份粥,告诉我她已经替我请好了病假,杂志社的工作先挪给了其他两个同事帮我处理。
我哦了一声,复又盯着热气腾腾的白粥看了一会儿,才突然抬起头问马晓晓:
「你说我现在去找那个简医生道歉,他还能原谅我吗?」
「道歉?」马晓晓拖过凳子坐在了我床边,说道:「我的纪大主编,时隔五天再去道歉,是不是有点晚了?而且某些人被简医生抱出酒吧的时候,嘴里可还嚷嚷着自己对他的真心天地可鉴来着啊。」
天地良心,那只是我从狗血穿越剧里学来的台词。
而且那些话,也是我酒后撒泼想要对蒋闵舟说的。
一个多星期前我正在家里审两篇重要板面的杂志文稿,蒋闵舟突然发了消息过来,他说:
「纪沅,我对一个女生一见钟情了。」
那天他本来是作为嘉宾带着自己的乐队去参加音乐节的,没想到在现场的志愿者中遇见了那个让自己一眼心动的人。
蒋闵舟还给我发来了那个女生的侧颜照,齐肩短发,琼鼻樱唇,戴着蓝牙耳机,少年感和少女感在她身上奇异地杂糅在了一起,让人过目不忘。
蒋闵舟说她叫乔易,蒋闵舟还说他要追她。
我突然就失了神。
在我心里蒋闵舟永远是炽热耀眼的。
他可以突发奇想穷游三个月,也可以独自骑行去藏区,他可以组建乐队追逐梦想,也可以在面对公司解散乐队捧他一个人的要求时提出解约决不妥协。
我喜欢极了这样热烈的蒋闵舟,所以在明知道他不喜欢我这样活得按部就班的女生后,还是情愿以朋友的名义一直陪在他身边。
这些年我差点就以为自己能和他一直这样相处下去了。
可他对能和他灵魂共振的乔易一见钟情了,除了祝福,我似乎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去说些什么。
看完蒋闵舟的消息以后,我罕见的没有立马回复他,而是放下手机,在房间里沉默了半天。
后来我问马晓晓人难过了怎么办。
马晓晓说难过了就睡大觉。
我又问她睡不着怎么办。
马晓晓,说那就买醉。
于是一个暗恋落空的伤心人和一个论文查重 50% 的伤心人手挽手的去了附近新开业的酒吧。
只是我实在高估了自己的酒量,几瓶酒下肚后我就连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了。
我纪沅有生以来唯一一次借酒大胆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居然认错了人,改当了一把女流氓。
一想到这些事,我就忍不住唉声叹气。
马晓晓四处溜达替我侦查情况,最后发现简行实在是很忙,唯一一次进我这间病房也是为了看隔壁床那位病人的情况。
在要离开病房时,简行嘱咐马晓晓让她明早带我去做血常规,那边他们俩说着话,我就在这边缩在被窝里直挺挺地装死。
也许是我一动不动的模样太过诡异,简行瞥了我一眼,居然停住了离开的步伐,转而走到了我床边,问我还疼得厉害吗。
突如其来的关心差点让我闪了舌头。
我讪笑了一下,说道:
「没那么疼了,谢谢简医生。」
「嗯,不出意外的话你的手术安排在后天,是由我主刀。」
他离我实在不算远,所以我能清楚的看见他说主刀两个字时轻轻挑了挑眉毛。
我咽了口口水,恭维道:「呵呵……呵呵……简医生的医术,我当然是放心的。」
和他一对视,我就心虚得说话都开始磕磕巴巴了起来。
「你放心就好。」简行将两只手插进了白大褂的兜里,语气轻松又闲适。
我刚暗自松了一口气,以为简行这就要离开时,他却突然弯下腰凑了过来。
简行身上有一股很淡的洗衣液的味道,夹杂着消毒水的气味萦绕在我和他之间,让我有些迷糊。
这次离得比上次扶我时还要近些,近得我连他的呼吸声都听得见。
「别动。」
简行的声音中带着一抹沙哑,他让我别动,我就真的失了智一样地愣在床上,看着他朝我伸出了手,略带凉意的手指蹭到了我的脸颊,然后将我的一缕头发别到了耳后。
简行的手指仿佛带着电流,莫名让我半边身体都麻了起来。
这是调戏,赤裸裸的调戏。
我回过神后倒吸了一口凉气,猛地往旁边一躲,避开了他的手。
「……我很吓人吗?」
简行直起腰状似无辜地看向我,他的手悬在半空中,拇指和食指间还夹着一粒白白的东西。
那是……粘在我头发上的一粒米饭?!
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马晓晓已经憋笑憋得整个人的肩膀都颤抖了起来。
我看着简行指尖的饭粒,嘴角和眼角都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
不就是社死吗,多死几次,也就习惯了。
「不吓人、不吓人,是我唐突了,谢谢简医生了。」
「不吓人就好。」简行将从我头发上取下来的饭粒扔进了垃圾桶里,接着说:「我这人缝刀口的技术还不错,我们俩又算是老熟人,所以我一定会尽力给你缝得好看一点的。」
「……」老熟人,我可谢谢您了。
这么清越好听的声音,是怎么说出这么杀人诛心的话的。
我苦着脸,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标准假笑。
简行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也在笑。
虽然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可憋不住的笑意还是从他的眼里溢了出来。
我像一只被他圈在领地里的宠物,扑腾来扑腾去,最后还是只能任他宰割。
我的主治医生和我有仇,
不过这不能怪他,
因为是我先糟蹋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