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陶姑朝我走来,我手足无措连忙从地上起来。
陶姑温柔声音说,她想借用我爹的尸体为姑婆屋的人当尸首,问我同不同意。
我没听懂陶姑的话,不过也立刻点头同意下来。
陶姑拍拍我的头说声乖,也就和村长一起离开了。
我站在大门口看着陶姑的背影消失后,去找人问陶姑是谁。
人人都嫌披麻戴孝的我太晦气没谁搭理我,我不再多问什么,回家的路上,我对陶姑是满心的羡慕。
黄昏时候,陶姑又来了。
跟着陶姑一起的,有几个村民,还有几个同样是白衣黑裤脑后梳着长辫子的女子。
陶姑让村民替我爹穿上古装新郎服,她带来的一名女子换上了古装血红嫁衣,其余女子则是在我家堂屋贴上大红喜字并点燃了两根红蜡烛。
陶姑拿出一张红纸,写上我爹的生辰八字再写上古装嫁衣女子的生辰八字后,口中念念有词把红纸搁在两根红蜡烛中间。
接下来,随着陶姑一声吉时到,村民们把我爹的尸体架了起来,和那穿着古装嫁衣的女子开始拜天地。
死人和活人拜堂成亲,怎样都是件令人惊悚事情。
我站在堂屋门口胆怯不已盯着我爹那一直耷拉着的脑袋,唯恐这一折腾再把我爹给折腾活了。
拜堂结束后,我爹的尸体被脱了新郎服重新摆在了堂屋里,和我爹拜堂的女子脱了嫁衣披麻戴孝跪在了我爹的尸体旁边。
写着生辰八字的红纸被点燃后,喜字被撕掉,红烛换成了白烛。
陶姑招呼我过去,让我跟那披麻戴孝的女子一起守灵。
有伴一起守灵对我来说当然好,我麻溜跪在了那女子身边。
陶姑带着其余人很快离开,我家里,就剩下我爹的尸体,还有我和那女子。
那女子看起来挺害怕的,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和我讲话。
从和她的交谈中我知道,她叫陈春喜,家是邻村的。
陶姑是自梳女,陶姑今晚上带来的女子都是自梳女。
自梳女,指的把头发像已婚妇一样自行盘起,以示终生不嫁独身终老的女性。
自梳女也称妈姐或姑婆,人们称呼自梳女都是姓氏加姑字。
自梳女多群居在一起,她们居住的地方称为姑婆屋,陶姑是她们那姑婆屋的主事人。
自梳女都是金兰姐妹,大家相亲相爱互相扶持,没谁敢轻易欺负抱团的自梳女。
想成为自梳女要经过自梳仪式,我也可以让陶姑给我自梳。
在得知我也能成为自梳女,我满心激动。
陈春喜让我稍安勿躁,说等我爹下葬后,她会带我回姑婆屋,再问我,我爹是怎么死的。
陈春喜的问题让我的激动心情瞬间荡然无存,我瞟一眼我爹的尸体,支支吾吾说我也不清楚。
我已经找到了生路,我不想让谁知道我杀人了,免得陶姑会不收我做自梳女。
多年之后我才知道,有一种生叫做半死半生,还有一种生叫生不如死。
等到我爹在家停尸七天终于下葬后,我收拾好几件补丁衣服也就准备和陈春喜一起回去姑婆屋。
陈春喜的家人这个时候找来了,想让她在家住上一个晚上后再回姑婆屋。
陈春喜想让我跟着一起,她家人并不同意,说我一家人除了我之外都死绝了,我太丧气了点。
陈春喜拗不过她家人,迟疑着还是独自跟着她家人离开,临走时候叮嘱我别乱跑,向我保证她会在第二天过来接我。
我迫切想要逃离我的家,我想要立刻去姑婆屋,不过看到陈春喜那为难模样,我迟疑着还是点头说好。
在陈春喜离开后,我坐在大门口直到天黑才回屋。
我不知道姑婆屋在哪里,我唯一的一次离开村的经历,还是我二姐带我逃跑的那次。
我只能等陈春喜回来接我。
家里空荡的瘆人,回到屋里我直接躲到了床底下,不敢大声呼吸。
堂屋里有动静突兀传来,惊的我毛骨悚然瞬间屏住了呼吸紧闭了双眼,在听到随即传来的一声猫叫后,我才长舒一口气睁开眼睛。
我这一睁眼不打紧,黑暗中,我竟是看到了我爹的脸。
我爹的脑袋倒立着,双眼直勾勾盯着我。
我颤抖着使劲往后缩,我爹没有动静,就那么直勾勾眼神盯着我。
等我退无可退,我爹的脑袋从我视线中突兀消失。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爹没有再次出现,四周死寂一片。
在这样坏境下,我颤抖的更是厉害,目光时时关注床底外侧。
我那个时候才意识到,我的夜视能力居然那么好,我的双眼竟是能清晰看见黑暗中的任何。
良久后,我的眼神余光不经意间看到,我爹不知道何时也已经到了床底,他穿着古装新郎服就待在我的右侧。
我情绪崩盘,尖叫一声快速从床底爬出去,再冲进院子冲向大门。
就在这个时候,大门被从外面推开,陈春喜双眼呆滞面无表情赤脚走了进来,她的身上,竟是又穿上了那身血红嫁衣。
我猛然停下动作转头去看,我看到,我爹正脚尖垂直地面悬空着朝我逼来。
我被骇的差点昏厥过去,我想要大声呼救,却发不出声音,我想立刻推开鬼婴,却手软到抬不起胳膊,只能用指甲去抓挠床板。
鬼婴黑漆着双眼望向我,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她那獠牙后,再次低头咬向我的喉管。
我使劲后仰了头,终于尖叫出声。
剧痛随即从我喉管处传来,我直接昏厥了过去。
当我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鬼婴已经不在,左墓正冰冷着脸坐在我身边,皱着眉头看着我。
我还活着?!看到左墓我惊喜不已不禁脸上扬起大大笑容,脖颈处传来的刺痛感,让我再想起晚上那恐怖画面,我不禁又泪流满面。
左墓手忙脚乱站起来,看着我又哭又笑不住挠头。
“甘妹,那鬼婴其实也没吸你多少血。”左墓半天才憋出来这句他自认为很安慰人的话。
等我不再又哭又笑后,左墓告诉我,他昨天晚上听到我的尖叫声冲入我房间时候,那鬼婴已经离开了。
他为我包扎好伤口后,就一直守在我身边。
以后我住在道观的日子里,他白天晚上都会尽可能的陪着我,免得我再被鬼婴吸血。
“可是,鬼婴很厉害,她可能也会吸你的血。”听到左墓说会陪着我,我心中感动之余,又担心起他的安全问题。
我从床上坐起来,低头交缠着手指。
我虽然提醒了左墓鬼婴厉害,但还是希望他能陪着我。
“不怕,我血多。”左墓揉揉我的头顶笑了起来。
等我吃过午饭,左墓也就准备出发去为我找寻去毒的材料。
我害怕鬼婴会突然回来找我,强烈要求要跟着左墓一起,左墓稍微考虑下也就同意了我的提议。
我的身体很虚,没走多远就累的气喘吁吁。
每每我走不动的时候,左墓都会不厌其烦的停下来,等我歇好之后再继续上路。
左墓找的去毒材料都在山上,那些去毒材料很繁琐也很奇怪,他甚至还带回来一个乌鸦窝。
等找齐去毒材料,天色已近黄昏。
回去的路上,左墓一直都背着我。
左墓的个头虽然只比我高一头,他的力气却很大,背着我在山上行走一点都不显吃力。
左墓说,做哥哥就要有做哥哥的样子,哥哥照顾妹妹是天经地义事情。
左墓的话让我心中倍感温暖,我主动向左墓提及我和鬼婴的关系后,左墓说,难怪鬼婴会追到道观吸我的血。
因为我和鬼婴同父异母,鬼婴也就能轻易感知到我的位置,我的血对鬼婴来说也是最可口的。
鬼婴嗜血,以血为主要食物。
听了左墓的话我忍不住哆嗦一下,左墓说,有他在,我什么都不用怕。
回到道观吃过晚饭,左墓用他收集的去毒材料熬了一大锅热水,再把热水一盆盆端进我房间里倒入一个浴桶里面。
我跟着左墓亦步亦趋,不时打量四周,唯恐鬼婴再来找我。
等热水放到稍烫程度,左墓背对着木桶坐下,让我脱了衣服进浴桶泡着,叮嘱我,我要等身体不再有黑色汁液流出后,我才可以出来浴桶。
我依言而行进入浴桶,我的皮肤一碰触到浴桶里的水,就开始火辣辣的痛。
忍耐着不适我把脖子和脖子以下身体都浸泡在浴桶的水里,没多久,就有浓黑的汁液从我毛孔里流淌出来。
当全身都浸泡在浴桶的水里后,我痛的直哆嗦。
待在水里一会儿,我就又开始昏昏欲睡起来。
左墓不停的和我讲着他的事情,不时让我应一声,提醒我不能睡着。
从左墓的话语中我知道,左墓没见过他的爹娘,他师父也从不跟他提起他的爹娘。
他师父行踪不定,他是三年前才跟着师父过来这道观的,来到这道观后,他师父经常把他一个人留在道观里。
三年内,他遵从师父交代没有下过一次山。
他师父不让他轻易下山,是为了避免他十二岁之前造下杀孽,这个杀孽不单对人,还包括鬼和妖以及动物。
之前吸食我血的半透明东西,其实就是只妖,那妖除了没事爱吸点人血之外并不会对人造成过多伤害,那妖善于隐身很难被发现。
他师父说,他如果在十二岁之前造下杀孽,后果会非常非常严重。
一般情况下,他师父只要在一句话里用上两个非常,就说明这句话绝对是真的。
“甘妹,叫声左哥哥。”在我又一次坚持不住快要睡着时候,左墓让我再发音一次。
我叫声左哥哥后清醒一点,看到身体已经没有黑色汁液流出来后,我离开浴桶擦干身体后穿上左墓给我找的衣服。
我穿上山的衣服太脏了点,左墓给我找的衣服是他的秋衣秋裤。
左墓让我待在房间里歇着,他把浴桶里的水一盆盆舀出来泼到院子里。
我从浴桶里出来后皮肤还在火辣辣的痛,另加左墓并没有远离我的视线范围,我没有再跟着左墓亦步亦趋而是听他的话待在房间里歇着。
我的目光不经意望向窗口时候,我看到,鬼婴竟是正待在窗外,黑漆双眼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