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凯这么小心是有原因的。

要知道，东胜厂的设备在采购的时候，是和说明原件一起采购。

也就是说，如果说明书没有开封，说明书一定没有人动过。

这个道理大家都懂，可如果让别人看见了说明书的扉页上有字……

方凯偷偷地打开那份说明书看了看，字迹歪歪斜斜，用力不均。

像是小孩子写的。

好啊，这下可真的是找到了关键证据！

八二年，买了一批六二年的设备！

没人懂技术，国家的财产就可以拿来这样挥霍吗？

再加上父亲日记里记载的事情，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马学良和马文龙父子。

可是还欠缺一份最为关键的证据！

东胜厂采购设备需要多方比对，并且选择什么设备都要推荐的人签字！

而现在，有这种证据的人，就只有老厂长了！

方凯又打开说明书的后面几页看了看，还好只有扉页有字迹。

一边翻阅说明书，一边想着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很快就到了吃中饭的时间。

“方老师，走了，吃饭了。”

小刘一边说着一边敲着饭盒，其他的同事都说小刘这样像个叫花子。

摸着手里的铝制饭盒，方凯微微皱眉。

前世已经证明，饮食用铝制品会增加晚年患阿兹海默症的风险，这个习惯得改一改了。

东胜厂的食堂内，工人们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吃吃喝喝，即便是领导也得坐在这里。

无形中拉近了大家的距离，但也加速了流言散播的速度。

“听说了吗？苏琳最近一段时间总是很晚才回家，好像是和家里闹翻了。”

“我知道我知道，昨天晚上我下班的时候，苏琳还在播音室呢！”

女人总是比较八卦的，一听说是整个东胜厂最漂亮的姑娘，所有人都来了兴致。

“我跟你们说了，你们可千万不能传出去呀！”

一个看起来模样中上的女子左右看了看，悄悄地对着和自己同桌的人说道：

“你们不知道，这段时间苏琳在家天天和家里人吵架。”

“我听了听，好像是苏琳在外面有人了。”

此言一出，本来不大的小桌子立刻就炸了锅。

就在众人纷纷猜测这句话的真实性的时候，魏秀娟却忽然间从旁边桌子凑了过来。

“你们还别不信，我那天晚上还看见了呢！”

“足足有三五个，一看那些人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魏秀娟说的神乎其神，就好像她就在现场。

而马学良因为距离比较近的缘故，也听见了这样的说法，抬头看了马文龙一眼。

“你做的？”

马学良微微皱眉。

“我得不到，也得坏掉。”

马文龙狠狠地拿起一个馒头塞进嘴里，同时还不忘给自己夹几片肉。

“装什么清高啊。如果她是个知道好歹的，就一定会回来找我。”

马学良看着自己的儿子十分无奈。

父子二人倒卖资产是真的，但也不能真的万事都这么嚣张。

万一逼急了，兔子都要咬人。

“你能不能给我少惹点事？你以为这样，苏琳就会跟着你了？”

“那不然呢？不跟着我，厂子里的人，吐沫都能淹死她！”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苏琳就从东胜厂的厂花成了一个站街的。

更有甚者，说出来的话更加肮脏下流。

“别说了别说了，苏琳来了。”

眼看着苏琳到了食堂门口，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这种诡异的气氛苏琳自己也感觉到了，她没有任何的异常，直接打饭坐下。

“这也能吃得下去？不知道在外面收了多少钱。”

“就是就是，怪不得这么漂亮，钱都用在打扮上面了吧？”

嘈杂的声音终究还是没能盖住背后的猜测，饶是苏琳温润如玉的性子，也有些急了。

“你们说什么呢？”

好巧不巧，苏琳大声争辩的对象，正好就是魏秀娟那一桌。

“你们，你们有证据吗？凭空污人清白？”

苏琳再怎么说也是高中毕业，加上平时性子文静，即便是急了也就是这几句话。

可是魏秀娟就不一样了。

“好啊，你说我诬陷你是吧？”

魏秀娟当然知道苏琳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本着落井下石的精神掺合了进去。

没想到苏琳竟然反击，索性坏人做到底！

“你每天晚上回家很晚是不是真的？你妈骂你的话是不是真的？”

“天天晚上回去和家人吵架来来回回就是那几句，左邻右舍好几栋楼的人都听见了！”

魏秀娟充分发扬了自己泼妇的精神，声音洪亮，逻辑清楚。

而且，字字戳心。

苏琳哪里受过这个气，而且这么多人都看着，很多人甚至已经开始偷偷笑了。

“大家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你心里清楚！”

魏秀娟越来越上瘾：“要不然，你晚上回去那么晚干嘛？”

“播音室难道有什么重要资料要学习吗？”

苏琳百口莫辩，整个厂子里的女工也都开始针对苏琳。

平时的苏琳待人接物一样不落，模样好脾气乖，惹得大家暗暗妒忌。

到了这个时候，自然是能踩一脚就是一脚。

管她对不对，先踩了再说！

方凯站在食堂门外听着两个人的争辩，苦笑一声。

这个苏琳，只能说是脾气太好了。

也罢，该轮到自己出场了！

方凯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食堂大门。

冷气和巨响同时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见到魏秀娟趾高气扬，苏琳哭哭啼啼。

微微一愣的同时，轻轻一笑。

“我来的不是时候？还是说，现在在开批斗大会？”

这个年代，批斗大会这几个字也算是高度敏感词汇了。

一听方凯说出口，马学良急忙摆摆手：“瞎说什么，赶紧吃饭，这件事……”

“不能这么算了！”

看见马学良想要息事宁人，苏琳着急了。

倒是真的可怜了苏琳，平时温文尔雅像个小兔，乖巧可爱。

可到了这个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像个自己最讨厌的泼妇那样。

“不能这么算了！”

苏琳的样子让方凯一阵心疼。

这个傻姑娘，温柔和善良都是人群中顶尖的，可现在却为了她自己的名誉哭成这样。

“怎么回事？”

方凯来到魏秀娟面前：“到底怎么了？”

魏秀娟面对方凯总有一种心虚的感觉，不仅是因为方凯高大，而且还因为方凯聪明。

以前和方凯交往的时候，心里的弯弯绕绕总是能被猜出来。

而现在，魏秀娟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底气。

“我听着刚才你们不都很厉害吗？为什么这个时候不说话了？”

“是哑巴了？还是不敢说呀？”

马学良看着方凯成了主持大局的人，急忙来到食堂正中。

他站在一个空凳子上，高举双手：

“好了好了，这件事情就这样吧，大家好好吃饭，过会还要工作呢。”

“不能……不能就这么……算了……”

苏琳现在委屈得连话也说不出，方凯急忙拍了拍苏琳的肩膀。

“你放心，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