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婆子对视一眼,大约也是知道她不是有钱的主,扭头就走了。
颜漪弯腰揉了揉膝盖,歪头看着主院大门,走神似的呆了半晌,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用手指扯着嘴角做了个鬼脸,郁闷的心情随着这动作缓和了一些,她这才扶着灯柱,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
等回到溪兰苑的时候,天色早就黑了,彩雀打着灯笼在门口急的转圈,瞧见她露面连忙快走几步扶住她:奴婢的好姨娘唉,人家晌午就回来了,你怎么拖到这时候?
颜漪一瘪嘴:我也不想啊,就是不晕,我也想装晕来着,怕装的不像被人看出来,再泼我一桶冰水......
彩雀哭笑不得:咱们府里怎么会这么刻薄?这身上冰成这样,一定是冻透了,快快快,咱们回屋子里去,被窝里放了好些汤婆子。
颜漪连忙加快脚步,膝盖却撑不住,一个没稳住就又跪在了地上,砸的地面碰的一声响,疼的她脸色惨白。
彩雀唬了一跳,也不敢再催,扶着她小心翼翼的往屋子里挪。
一进去她就上手将颜漪的外袍脱了下来,然后将人塞进被子里,眼见颜漪被热气激的不停哆嗦,脸上露出愁苦来:姨娘,奴婢去熬碗姜汤吧,万一明天病了怎么办?
颜漪想说哪就那么容易生病,她以前在青楼里,也因为不肯接客被罚过跪雪地,哪回不是睡一觉就生龙活虎了?
可话没说出来,意识先模糊了,她只好摇了摇头,而后便彻底睡了过去,这一睡就到了第二天晌午。
外头的天是阴的,仿佛还要下雪,颜漪身上还是冷的厉害,觉得眼皮烫的睁不开,但这还是次要的,她浑身都痒,尤其是膝盖,又疼又痒,让她躺都躺不住,只好哆哆嗦嗦的坐起来去看自己的伤。
这一看就有些恼了:彩雀!
她拎着两条剪开了缝的裤腿恼怒的盯着门口,见彩雀端着药进来,脸上忍不住露出心疼来:这中衣新作的,你怎么就给我剪了?
彩雀将药放在矮几上,闻言看过来:奴婢的好姨娘唉,您那条裤子做的窄,膝盖又肿的这么厉害,昨天不剪,等肿起来就不好剪了......您放心,奴婢沿着缝剪得,等您换下来,再缝补就成了。
颜漪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这是药?侯爷昨天来瞧我了?
彩雀被她问的叹了口气:侯爷没来,说是白姑娘醒了,听说了罚跪的事,心里愧疚,特意请了大夫来给众姨娘看诊,这是治伤寒的药......您要不喝奴婢就去倒了。
颜漪连忙拦住她:喝喝喝,白给的为什么不喝?
她捧着热烫烫的碗暖了暖手,正想等温度下去了再喝,碗就被彩雀端走了。
颜漪一呆:怎么了?
彩雀恨铁不成钢的看她:咱们平白无故吃了这冤枉亏,她一碗药就想打发了?您瞧瞧别的姨娘,她们都把药泼出去了,要是您喝了,这传出去,她们还不得更排挤您啊。
颜漪瘪嘴,拉着彩雀的手,语重心长的教育她:咱们穷,不能和旁人比,这药现在不喝,以后就没得喝了。
墨缙仪赎她的时候,没有自己去,只派了个管事,那管事贪了一些银钱,仗着权势逼着百花阁放了人,百花阁不愿吃亏,就偷偷把她的私房钱给掉了包,颜漪是进了侯府才发现自己一穷二白的。
彩雀脸上也露出愁苦来:咱们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颜漪忍不住也抱怨了一句:说来说去,都是侯爷小气,从来都没赏过银子......
她话音未落,外间忽然传来一道有些清冷的男声:你这是在埋怨我薄待你?
随着话音落下,一道颀长身影便绕过屏风出现在主仆二人面前。
两人不防备墨缙仪这么不禁念叨,随口一提竟然就来了,都被唬了一跳,彩雀先回过神来,又喜又忧,慌里慌张的行了礼:奴婢给侯爷请安......您稍等,奴婢这就去烧水泡茶,再把炭盆点上。
她说着,一溜烟就跑了,她这一走,颜漪就有点慌,心里觉得墨缙仪不至于为了一句玩笑话就要发作她,可这个人又的确是一直不喜欢她的。
她一边纠结一边讪笑,试图替刚才的话解释:我刚才是开玩笑的,侯爷这么英明神武,一定不会当真的是吧......呵呵呵呵......呵......
墨缙仪没开口,目光冷淡的看着她,看着看着,颜漪就闭了嘴,干巴巴的吞了下口水。
墨缙仪这时候才将视线落在她膝盖上:这是......特意给我瞧的?
颜漪这才瞧见自己乌紫乌紫的膝盖,之前只顾着心疼两条被剪了的裤腿了,现在才反应过来疼。
这侯府就是不一样,地砖都格外的硬,以前也没跪成这样......
她小声嘟哝了一句,瞧墨缙仪的脸色不太好看,这才想起他刚才的话,一边扯过被子将腿盖了起来,一边没什么底气的解释:没没没,刚才彩雀要给我上药的......
墨缙仪轻轻嗤了一声:不是嫌我没赏银子?你哪来的钱买药?
颜漪被噎住了,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反驳,就在他发愣的档口,一个瓷白瓶子被丢了过来,颜漪连忙接住。
她心里有些欢喜,忍不住想,难道墨缙仪这会来,是猜着她没好药,所以特意来给她送的?
她眼睛亮起来,连带着因为受寒而有些憔悴的脸色也光彩了几分:谢爷......
这是白姑娘让人送来的药?
墨缙仪忽然开口,打断了颜漪的话,颜漪也不在意,就点了点头:应该是吧......彩雀说是。
喝了。
颜漪一愣:啊?
墨缙仪眉头拧着个小疙瘩,目光严厉的看着她,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又说了一遍:喝了。
颜漪原本也是想喝的,可现在被他这么一逼,又有点不想喝了,反而想起了刚才彩雀说的那些话。
只是她是半点都不敢表达对白郁宁的不满的,只能装傻,试图敷衍墨缙仪:这还很热呢,我冷冷再喝......
墨缙仪没再开口,就居高临下的看着颜漪,他逆着光,颜漪瞧不清他的脸色,却仍旧察觉到了那股视线,仿佛利箭一样,刺的她浑身疼。
她张了张嘴,一肚子的狡辩都说不出来了,僵持几秒后,没什么出息的妥协了。
她尴尬的笑了笑:现在好像......也不是很烫了啊......
她捧着药碗,低头吹了吹热气,然后一口灌了下去。
我喝了......
她抬头朝墨缙仪笑,可却只瞧见了墨缙仪的背影,他已经转身朝外走了,一句话不说,一个字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