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白军师也在?”
一看到军师,林淮脸上并无多余神色,笑着招呼了一句,便将手中的包袱一扬,准确的砸到了萧银姬的身边。
“女子的衣服,军营中实在找不到,我只能先把自己的几件衣服翻出来,还算是干净,你先穿着,等明日我再给你去寻。”
林淮说的飞快,喉结上下起伏着。
萧银姬望着陡然出现在身边的包袱,从被子下探出的手轻轻按了上去,触感柔软,心中却忽然漾开一丝诡异的奇异感。
这不对,不对啊……
“今夜奔袭获胜,小将军居功甚伟,怎么还不去向林帅禀报?”
军师言语暗暗,起身朝着帐门口走去,与林淮错身而过的瞬间,肩膀重重的撞在了林淮的胳膊上。
提醒意味如此明显,他虽然暂时找不到身后女子身上的错漏之处,可不代表便对她全盘信任了。
林淮狐疑视线朝着小白望去,眉头拧了拧,随即转身,随着军师一同离去。
两人的小动作被萧银姬尽收眼底,帐帘落下后,萧银姬心中冷笑一声,随后便快速将手边的包袱拆开,动作急切似乎要印证什么。
黑色的布片四角在眼前落下,凝眸望去,萧银姬心中咯噔一声,死死握着包袱的手背青筋暴出。
被仔细包裹在其中的,是几件寻常的男子衣裳,她都不需要试,只望一眼便知道,那是林淮的衣服。
前世时候,她感念林淮的救命之恩,曾为他洗手羹汤,浆洗缝补衣裳。
这些衣裳的每一种颜色,每一处纹理,都早已深深的刻在了她的脑子里。
萧银姬深吸一口气,随后狠狠的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有些彷徨的双眼中再度恢复清明。
她方才紧张担忧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当年,林淮为她寻来的,是一件寻常的百姓女子衣裳,可眼下他却将自己随身的衣服带来给她穿。
事情虽小,可她却清楚地知道,虽然重生一世,可有些事情到底还是有所改变。
她若想报仇,必然不能仗着自己知晓前事而贸然行动了。
颓然的坐回榻上,萧银姬心中暗自思量,只是还未想出个所以然,耳畔忽然喊声大作,随后一道冲天火光隔着营帐燃烧而起。
她吃了一惊,慌忙换上了林淮带来的衣裳,跳下软塌便准备出去看看。
许是这具身体在许久没有活动过了,她在跳下来的瞬间,双膝一软,身体顺着惯性往前倾去。
“姑娘小心!”
身后一声疾呼,萧银姬手脚麻利的撑在了榻边小几上,勉强稳住身形后扭头朝后看去。
一个穿着黑色甲胄的兵士正急慌慌的挑开了帐帘,血迹未干的脸上尽是慌乱。
“少帅让我来同你说一声,营地出了事,姑娘呆在帐子里,千万不要出来。”
那人说完便又急慌慌的转身离去。
耳边嘈杂声渐渐大了起来,萧银姬立在原地,凝神想了半刻后,终于还是将远长于自己身形的衣衫折入腰带内,缓缓朝着帐门走去。
门外。
雪早已停了,下了一整夜的雪将整个营帐铺成一片耀眼的白,可本应是纯洁的天地,此刻却被一片火光笼罩着。
东林军大营背靠芦荡山天堑,面朝万丈断崖,两侧大军压守,本是易守难攻的绝妙地段。
可在北疆天寒地冻的天气本就滴水成冰,一场雪下来,这个夜晚还未来得及过去,山上便自上而下形成一条天然冰道。
范都残部只要利用北狄人惯常在冬日使用的冰橇,便可如天兵自山顶滑下,直冲东林大营。
这也是为什么,东林王一定要在雪夜来临前突袭范都大营的原因。
萧银姬站在林淮的营帐前,望着眼前冲天的火光,燃烧着灼热的火舌从远处快速蔓延而来,忽然想起方才一直被自己遗忘在了脑后的事情。
东林军雪夜奔袭,破北狄七万大军,斩范都王,少帅林淮纵范都三百亲兵,致东林军营粮草被烧,贻误军机。
这一条,也是当年刑部清算东林王势力时,东林一脉最重的一条罪状之一。
战前纵敌,贻误军机,论罪当诛其族。
萧银姬深吸一口气,拢了拢身上有些单薄的衣衫,静静地望着身边奔走救火的军士,脸上始终没有丝毫神情。
被浇了火油的大火被扑灭时,天边已经露出鱼肚色,一整夜的跌宕终于迎来破晓时分。
东林主帐内,东林王林为准坐于首位,冷冽的脸上尽是寒气,重甲加身,气势恢宏,随着手掌猛地拍在案几上,主帅杀伐之气顷刻间弥漫周身。
“混账!为何会有北狄逃兵偷袭?你到底是怎么清扫战场的!”
一声怒喝,中气十足的声音震的帐顶积雪簌簌的抖落几寸。
下首一众副将先锋与各营将军无一人敢搭话,只是纷纷将目光望向跪在正中的少年身上。
林淮绷着身体,跪的笔直,低垂下的视线死死盯着眼前的三寸土地,并没有回话。
“兔崽子,说话啊!今日你若是不能给全军一个交代,老子便亲自结果了你!”
面对低着头不吭声的林淮,主帅震怒,骂完一声后扬起手边的茶盏,朝着林淮的头上便砸了过去。
林淮梗着脖子,不躲不闪,硬生生挨下来那滚烫的开水。
皮肉被烫开的呲呲声响起,奔忙了一整晚的林淮,脸上本就烟熏火燎漆黑一片,此刻更是黑中透着被烫后诡异的红,整张俊逸不凡的脸,此刻一块好地方都没有。
众人原本各色的目光,此时均有些不忍,但却无一人敢上去阻拦。
东林军纪严明,更何况,昨晚粮草被烧本就是林淮有错在先,再者,老子教训儿子,旁人焉有插手之礼。
于公于私,他们都只能看着。
“让那几个残兵跑了,是我没做好事,父帅要打要罚,我都认!”
林淮猛地一仰头,梗着脖子大声吼了一句,随后重重的拜倒磕头。
“奶奶的!在这儿跟老子充好汉?怎么,老子罚你还罚错了?”
主帅林为准大骂一声,从一旁护卫手中接过长鞭便从座位上飞奔下来,两步走到林淮身边,手中长鞭在半空中抖出啾啾的声响。
啪!
挨了一鞭子的人趴倒在地,死咬着牙不肯叫出声。
握着鞭子的人看他这副硬骨头的样子,更是火气上涌,嗖嗖几鞭子下去,卸去甲胄只着单衣的林淮身上,皮开肉绽,掺着血与肉的长鞭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卷起一地尘土,漫天飞扬。
“唔——”
林淮终于还是忍不住,闷哼出声,涔涔冷汗顺着额头钻入眼角,涩的他双目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