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陵冷笑一声,还要说话,外公咳了咳,阿陵便狠狠剜了一眼林惊风,闭上了嘴。
外公笑了笑:「阿风啊。」
林惊风恭谨道:「是。」
外公问:「你不想做阿陵的伴读,为什么?」
林惊风说:「我愚笨无才,难当大任。」
外公敛了笑,语气很淡:「你没说实话。」
夕阳从窗棂投了进来,照亮少年英俊的眉目。
他分明是和我一样的年纪,眼睛却深邃得像寒潭雾绕,让人看不分明。
林惊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一字一顿道:「我想跟随侯爷行兵作战,报我家仇!」
侯爷就是我外公,忠勇侯。
外公不紧不慢地说:「想跟我打仗的人多了去了,我凭什么选你?」
林惊风说:「大仇得报后,我的性命便归侯爷所有。」
外公笑了笑,和蔼道:「阿风啊,我活到这把年纪了,要你的性命也没有什么用。我替你报仇,但你替我看顾阿灵,她若要你做驸马,你便要舍去荣华富贵,做她的驸马。你可愿意?」
林惊风攥紧了手指看向我。
我很确定,这一刻,他的眼睛里写满了拒绝。
然而,他说:「我愿意。」
「林惊风愿追随公主,此生不渝。」
他在说谎,而我是他谎言里分量最重的一笔。
我盯着他毫不甘愿的眼睛,顿时觉得无比可笑。
我,谢灵,忠勇侯的外孙女,皇庭最受宠爱的公主,生来就被教导要如何展示天家威严。
这世上,只有我拒绝别人的份,哪有别人拒绝我的份?
林惊风,我要你弄清楚,我喜欢你时,可以把天下珍宝捧到你面前,但我不喜欢你时——
我温柔一笑,声音藏毒:「倘若有一天我要你去死呢?」
林惊风沉默片刻,转身看向我,浅淡的日影照在他肩膀,他侧脸笼在阴影里,有说不出的晦暗深沉。
他好像第一次认识我似的,看了我好半天,声音沙哑:「那我便为公主去死。」
我就笑,眼里一抹挑衅:「你最好说到做到。」
我转身就走,觉得今天阳光真好,微风真好,连阿陵正在变调的少年音也那么顺耳。
「某些人不戴天真可爱的面具,终于露出獠牙了?」他说。
我语柔柔,声柔柔:「老娘不陪他玩儿了。」
阿陵手指捏着我的一绺头发绕圈,在我耳边低声笑:「阿姐,你别嘴硬,他要是死了,我看你哭不哭。」
我睨他一眼,说:「那我必定张灯结彩,大放鞭炮。」
我转了个角,看见林惊风站在面前,黑衣黑靴,和我初见他时一样。
只是,他肩膀上,再没有梨花白。
林惊风手里拿着一纸信封,大概是抄近路追上来的。
他显然是听见了我与阿陵的对话,像被激起了少年血性,冷冷地问一句:「公主的爱就这样单薄?」
我就笑,仰着脸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瞧,「你爱我,我才会爱你,你敢吗?」
林惊风不说话,伸手握住我手腕,把我蜷缩的五指张开,将信封放进我手掌。
他握惯刀枪的手指粗粝,划过我皮肤时,竟引得我阵阵战栗。
这种既酸且痒的痕迹一直划进我心口,让我一时忘了骂他轻薄。
在阿陵发飙之前,林惊风松了手,深潭般的眼睛将我望着。
我错觉,他眼里有我,似乎只有我。
然后他笑了,如同冰雪消融、早梨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