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为了不影响到金主爸爸睡觉,顾西臣很有自觉地退到了房子里离她最远,对角线的位置将就了一宿,两人相安无事地度过了第一晚。
出门上班之前,连夏特地把香炉擦得光可鉴人。「大神,每天这个香我给你点了啊。」
她一边拜拜,一边掏出一本厚厚的红皮书放在桌上:「但是被窝就是封印这个规矩,你也要遵守,要知道你的存在是不科学,不客观的。
只要我有怕的意思,哎,你就安静一点,我这个马克思唯物主义论给你放这了,有空你多翻翻。」言下之意——我希望你不要不识好歹。
顾西臣:「......」她一走,他立马飘到那香炉子上方,深深吸了一口,顿觉小灵魂(?)都从天灵盖飞升了!妈的,上头。
怎么会这么好吸?人吸猫狗,鬼闻香灰,大概就是同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吧?做鬼的时间久了,如今的他可以凝聚念力,拨动一些轻巧的物品,于是趁连夏出门,他把她的东西礼貌地翻了翻。
他翻到数本类似《汉语言文字学》《古代汉语概论》的大部头,书里还夹着几张老旧照片,她和一个轮廓相似的老男人靠在一起,笑得很甜,背景不是纵横沟壑的水沟,就是高粱地和玉米田。
背包里还有几张小初高的毕业照,他发现她有点害怕镜头,眉头凝得很紧,在一群笑着的小孩子里尤其苦大仇深。
一个乡镇女孩的形象在他脑海里渐渐丰满:她家里人口简单,经济主要来源于务农和养殖;她是母胎solo,因为生存压力,连恋爱都没有空去谈;她天资不算特别突出,就连本科也是从专科升上来,目前在备战考研,还是跨校的文学专业.......
顾西臣知道,像连夏这样来自小地方的孩子不是不努力,往往是师资跟不上学习进度。
想到这里,他恍惚记起以前公司还在的时候,他作为慈善代表下乡送过一批物资,亲自将一本本五三文学递到孩子们手里,最后拿到的那女孩又瘦又枯,脸蛋涂得像猴子屁股,还对着他咧开雪白的八颗牙:「谢谢叔叔。」他回了一个假笑。
21岁就被人叫叔叔,心里有点不大痛快。
顾西臣已经许久不去缅怀这些往事,当鬼当久了,自然而然会忘了怎样像人一样思考,直到开关门的声音,将他醒过神来,才意识到连夏已经下班回家了。
为了有更多时间备战学习,她去的是那种三班倒的私人工厂,一天上六小时,轮流排班,为了省钱,她一天只吃两顿,其中一顿还是小青菜煮方便面。这次,他很自然地坐在她对面的席位上。
一人吃面,一人吃灰。吃着吃着,她打开了客厅的小电视,里面正好播的是一部粗制滥造的港片,大胸女鬼正在镜头里对着男主搔首弄姿。
连夏边吃边吐槽:「哪个受过正统教育的会相信这玩意?」孰料她话音未落,原本平静的屋子忽然狂风大作,碎花盖布都被吹飞了。
说迟但快,她摔下碗就一个箭步冲到床上,裹着被子大叫起来:「我们说好的被窝封印啊啊啊啊啊!!!」顾西臣:.........妈的,真不是我。
这时,那电视上的频道忽然切入一条天气预报。
他用了一点精神力,将那电视的声音调大许多,只听女主持人那娓娓动听的声音忽然变得响亮:他用了一点精神力,将那电视的声音调大许多,只听女主持人那娓娓动听的声音忽然变得响亮「今日多云,台风「露西」登陆,经北向南,上海政府紧急联合各地区做好安全防护措施.........
:吓死了,原来是台风。连夏这才心头一松,她跳下床,三两口把面扒拉完就开始温书。
研究生入学考试在十二月份,她这几天打完工就是温书,睡觉,两点一线,在极大压强下生活。
「嘶,真TM疼。」翻到书页,总归会不小心抻到伤口,她就这样聚精会神地翻看书页,时不时吹吹手指。
顾西臣默默地在她不远处飘着。
如他,如连夏,有的人出生,一开始就注定了困难模式。即便是平常在各种文学悲剧中看到的主角,也不会比普通人无望又麻木的人生更辛苦,就如他,企业破产又罹患肝癌,为了不拖累家人,只得随便找个屋子吊死了事。
活得风光,死得潦草,只为了将债务一笔勾销。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连夏身上看到了那个曾经拼命的自己。
正在读书的女孩已经很困了,为了提神,她不停地用一张湿毛巾擦脸,嘴里不住地念叨着一个难句。
「兔走之,兔走之兔走之兔走之,到底是什么用法呢?」她越念叨越狂躁,顾西臣都为她捏把汗,最后实在忍不住就出了个小小声。
「如动用法。」连夏眼睛一亮:「对!如动用法,如兔子一般逃走!」她低头笔记完,忽然浑身激灵:刚才这屋子里是谁在说话?他捏着把冷汗,看着她警惕地下了床,把所有犄角旮旯都核查了一遍,最后只能在毫无所得的遗憾
里肯定自己:「都学出幻听了,不愧是勤奋的我。」
顾西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