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二十二年三月,春风初拂,大理寺外人头攒动,大伙儿纷纷指着墙上贴的布政书,交头接耳。
“你听说了吗?奇事!真真的大奇事!你看你看,布政书里写着六扇门要新设缉妖司!”
“六扇门是什么?”
“嗨,陛下十多年前就在大理寺内设了六扇门,专门训练各种天赋极高的年轻后生,派他们去扫除江洋大盗,抓捕十恶不赦的杀人犯,还有那些不干不净的贪官污吏。现在缉凶司的司丞李妄深断案如神,武功更是了不得,李大人年纪轻轻不到三十,五年里破了大理寺上百个陈年积案,厉害得紧!一柄剑,一把扇,无人能敌!”
“哦?我们怎么都没听过?”
“六扇门秘密办案,缉凶、盗、贪、奸、逆,哪能跟街上那些到处跑的衙役捕快相提并论,我听说,六扇门的捕快可都是带着陛下御赐金牌,不入贱籍,像司丞大人这样的官阶四品!了不得哟!”
“这怎么还来个缉妖司?抓,抓妖嘛?”
“长安有妖?”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就在昨夜,太极宫发生了大事,有妖怪袭击了当今陛下,龙颜震怒!”
“贺—如—雪……缉妖司的司丞怎么听起来像个姑娘的名字,宣阳坊开药店的贺老爷家,他家千金好像就叫这个名字。”
“就是她!这姑娘邪了门儿,以前温柔娴静,几年前跟贺老爷出游拜佛,在西郊外遇见一伙土匪,贺家姑娘被打昏了,醒来后性情大变,有一身绝佳功夫,二话不说就去把那伙土匪给抓起来送了官,宣阳坊的四邻都说,肯定是被家仙附了身,保佑他们贺家。”
“我也听过,就在上个月,永安渠东边,镇南将军家那个跋扈的小公子调戏她,大小姐脾气上来,把渠边一株垂杨柳给拔了扔到刘小公子和随扈身上,把那小王八蛋砸得吐血三升,旁边百姓拍手称快。刘将军颜面无光,所有围观的百姓都撒了银子封口,还好小公子性命无虞,就是躺几个月的事儿,贺家给刘将军赔了一百两黄金算压下来了。听说这事,陛下都过问了!”
“不得了,不得了!这贺姑娘真不得了,年方十七,入了缉妖司,刀尖上舔血的过活,还怎么嫁人!当今圣人将来可得给她指门好婚事!”
“平阳公主军功赫赫,求娶者无数,也只有柴将军有福气娶她!贺姑娘这一上来就是了四品啊!若能在缉妖司建功立业,怕不是多少进士要踏破门槛,这样好姑娘,我若高攀得起,我也娶!”
“娶,娶个母老虎回家!”
“哈哈哈哈哈……”
……
大理寺内,一墙之隔,外面百姓的对话,李妄深听的一清二楚,满脸不悦,拼命扇着手中的扇子。平日里,李妄深都是一副斯文公子的装束,头顶进贤冠,金丝绣边牡丹纹白袍,玉带缚腰,尤其那把绘着西湖兰舟的扇子,不知道的人都以为他是文渊阁学士,风流气度有模有样,唯独不像个捕快。
“兰舟,你怎么这么大火气,受了伤还来大理寺干嘛?你是来迎那新司丞?”魏瑜见李妄深在墙边生闷气,一眼就瞧出他不痛快。李妄深表字兰舟,向来也就只有少数几个与他关系极亲密的人才这么称呼他,魏瑜则是其中之一。
“蛋哥,你不知道啊,昨晚气死我了!我跟你说,那小丫头抢我功劳!”李妄深扯过魏瑜,看了看周边无人在旁,压低声音继续道:“昨晚太极宫闹妖了!唉,怪我贪功冒进,就差一点,我就宰了那畜生!”
魏瑜乃大理寺主簿,贤相魏征的孙子,表字文成,与李妄深有少年交情,李妄深比他还小两岁,幼时李妄深给他取了个外号叫蛋蛋。同李妄深这仪表堂堂不同,魏瑜生得膀大腰圆,圆圆的娃娃脸上浓眉大眼,宛如财神般讨喜。别看他泰山般敦实的身材,实则手无缚鸡之力,不过天生过目不忘,记性惊人,大理寺但凡他整理过的案卷倒背如流。
“昨晚,你同万大人不是去玄武门演武去了?怎么……这太极宫闹妖又是怎么一回事?”魏瑜听得一头雾水,他一介文官自是不管武官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说来话长!”李妄深摇摇扇子,叹了口气。
“你捡短截说!”魏瑜拍了拍好兄弟的肩。
李妄深无奈地用扇子敲敲掌心,这事情要从昨夜演武讲起。
昨天傍晚申时,六扇门统带万羽大人带了了六扇门新进的三十名后生,在玄武门演武比试,准备遴选身手敏捷者进入缉盗司担任捕快,缉盗司多在夜间办事,所以都在晚上比试以考验应选者夜视,万大人特地点了李妄深同去陪练。按规矩,打到最后的十个人都要与李妄深交手,三十招之内夺不走李妄深的扇子就得出局,宁缺毋滥,要是没一个人能办到,那全都进不了缉盗司。就这么选了大半年,缉盗司才进了两个人,天天抓贼忙得人仰马翻,嚷嚷要补充帮手。
打到亥时三刻,眼看这一批要全军覆没了。
剩一个小姑娘站在李妄深对面,这小姑娘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模样,一身金灿灿的羽纱长裙,发间簪着一柄精致的银钗,大晚上的分外晃眼睛。李妄深一看这打扮,不像是来应选捕快,像是去花盈楼唱曲儿跳舞的花魁。不过,看起来年纪虽小,个子倒与其他男人一般高,长风玉立颇为养眼。
“小姑娘,干什么好好的想不开,要来当捕快?”李妄深倨傲地问。
“***屁事?”那姑娘言笑晏晏,一双眼睛如弯月般,话虽粗俗,脸上并没有恼怒的样子。
“罢了,你退出吧,我不欺负小姑娘。”李妄深将扇子打开,一只手背到身后去。
“李司丞竟不问问本小姐姓甚名谁就下逐客令,真没有礼貌!”小姑娘小嘴一撅,一脸不屑。
“好,敢问姑娘芳名,下回遇见,本官绕道而行。”李妄深耐性都要磨没了。
万大人站在演武场一旁,一言不发,静静看着。
“宣阳坊贺家小女,贺如雪,向司丞大人讨教了!”
说时迟那时快,贺如雪踏步朝着李妄深冲过来,李妄深朝后倒退几步,斜着身子转了个方向,扇子轻轻挥过贺如雪的面门,贺如雪微微侧身转向,身影轻若蛟龙,窜到了李妄深右手边,直取他的扇子。李妄深心中一惊,感觉这贺如雪有几分斤两,不能小觑,索性扇子一转丢到左手,绕过了贺如雪探手夺扇这一击。
“八招了,贺姑娘可得加油了!”李妄深扇扇风,笑着说。
贺如雪理了理拂乱到颈间的发丝,嘴角微翘:“司丞大人,你武功不怎么样嘛!”
话音刚落,只见贺如雪回旋转身突然转到李妄深左手,纤纤玉指摁住李妄深的手腕,李妄深劈手要夺下扇子,却被贺如雪抢了先,见无法转移扇子,李妄深赶紧收束扇子紧紧握在左手手心,贺如雪笑盈盈地看着他,用力摁李妄深的手腕,单手就把他恰得骨节麻痛,几乎要碾碎了腕骨一般。
李妄深低低吃痛一声,扇子应声而落,被贺如雪凌空接住。
“哎……就这?”贺如雪把玩着他的扇子,柳眉上翘,笑得灿烂。
“这手劲……”李妄深心中暗暗叫苦,捂着手腕,狠狠瞪了贺如雪几眼,有些不悦地说:“把扇子还我。”
然而贺如雪并不搭理他,拿着扇子蹦蹦跳跳地跑到万统带跟前,兴冲冲地举起扇子晃晃,问:“我赢了,万大人,我是不是可以入缉盗司了?”
万大人冷若冰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点了点头。他看起来已至中年,长发束冠,不露自威,从没人敢像贺如雪这般对他说话。
李妄深追到万大人跟前,先是双手抱拳对万大人作揖,道:“万大人,”尔后看向一旁喜形于色的贺如雪,低声道:“快还我扇子!”
“来抢啊,抢回去就还你,万大人又没说我夺了扇子,这扇子就得还你,你若抢不回去,这扇子便归我了吧!”贺如雪将扇子朝空中一扔,得意洋洋地说。
“你!”李妄深来不及跟她一般见识,跳起来去抢扇子。
贺如雪轻轻一跃,抬手就把扇子给握住,朝后面撤了两步,还做个鬼脸逗李妄深。
“不好!太极宫!”原本不动如山的万大人,转身望向玄武门方向的宫城,大喝一声。
闹得正欢腾的贺如雪步履一滞,停下来也看向玄武门,喃喃道:“好像有妖气!”
“陛下正在太极宫,快!快!”万大人率先朝玄武门跃去,三步并作两步,掠过守门将士。
守门将士拱手作揖,并不敢阻拦万统带,贺如雪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速跟了上去,守门将士连拦的机会都没有,就见她如风一般窜了进去。
“臭丫头,你还我扇子!那是皇宫,你不能进!”
李妄深并未听清楚他们的对话,见这二人不明就里冲向内城门,也赶紧跟上去,但任凭他使出浑身解数,始终差他俩好几个身位。
“救驾!救驾!速速来人救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