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满城的张灯结彩,喜气冲天。
我看见街上摩肩接踵的人群,一个个翘首张望,带了无尽的欢乐与惊奇。
我看见漫天纷扬的红色,如同冬日里纷扬的大雪,衬着喧天的锣鼓声,缓缓落下。
最后,我看见紫禁城雄伟的城门,八十一颗门钉在我眼前掠过。这是本朝第一次,一个女人从紫禁城的正门进入后宫。
然后,我听见“砰”的一声,那皇宫的大门在我身后重重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也隔绝了我的凡心。
悄悄撩起喜帕,眼前龙凤红烛高燃,大婚特有的喜宴精美,耳边隐隐传来吉乐。
月色,真美!
三个月前,我还只是凌府的小姐,生活无忧无虑,每日只是在闺房中看书习字,弹琴画画。要么与三位兄长吟诗作对,或者与母亲一起做些女红,很惬意。
兄长三人分别是三界的文武状元,让父亲脸上很是容光。
父亲是当朝右相,位极人臣,很受先帝的赏识,是先帝的肱骨。因此,新帝年少继位时,父亲受先帝遗命辅佐,因此朝中大事多由父亲做主。
再加上三位兄长,大哥是户部尚书,二哥是镇西大将|军,手中握有重兵,三哥虽是状元但没有入朝为官。当时国家倒也算重视鼓励商贾买卖,商人地位比起从前大为提高,三哥幼时便对此有兴趣,便到江南经商。在没有借用凌家势力的情况下也颇为成功地成为国家有名的商人,我们凌家因此名噪天下。
也许是因为父亲有些自恃功高,对那位年轻的皇帝有些压制,他俩的关系一直不是很好,总是会有分歧。不过父亲说他是难见的英主,等再成熟些必有很大的作为。
毕竟能对一个只有十六岁的人要求什么呢。
不过,他们在朝堂上经常的“战争”使父亲很无奈,两个人都是为了国家,可是思考的方向却是不同。
父亲每次与皇帝闹得不欢而散后都会称病在家,而每次为了父亲让“康复”,皇帝总会给父亲或兄长加官晋爵。所以,我们凌家的地位渐渐地变得非一般大臣能及,几乎与王爷相当了。
就这样三年过去了,我长到十六岁,皇帝也十九岁了。
那天,父亲再一次气冲冲地从朝堂上回来,接着便一连一个多月没有去上朝。这次,皇帝在对回疆用兵的问题上,与父亲产生了巨大的分歧,父亲主张怀柔,而皇帝却想出兵,一时在朝堂上都忘记君臣之分吵了起来。最后皇帝竟给了父亲一巴掌。
于是,一切就一发不可收拾。
我端着一碗野鸡乌参汤走进书房。父亲正在奋笔挥毫,屋内燃着西域朝贡的香料,散发出淡淡的香味。
“父亲,喝碗参汤吧。”我走到父亲身边,只见几乎铺满整张书桌的宣纸上,写着“宠辱不惊”四个大大的字,字字力透纸背。
“薇儿,这汤是你熬的?”父亲品了一口汤,转过头来问到。
我拿起那张宣纸背光而立,明亮的阳光将我的身影投在大理石地面上,如同墨染的仕女图。我仔细地看看那字,笑着说:“这真的是父亲心中所想么?宠辱不惊,看花开花落;去留随意,任云卷云舒。”
父亲没有回答,半晌才说:“你认为呢?你哥哥他们都劝我上朝,太后那边也有这个意思。你瞧,昨个儿皇上又给你大哥晋了一级。不过,现在朝中左相的实力也有些长了,前几天,太后把礼亲王的合硕惠敏公主嫁给了他大儿子。”
“父亲是怕再称病下去,左相的实力会再长么?”我看着那四个大字,继续说道:“父亲若真能做到宠辱不惊,又在乎什么呢。”
“女儿家家的,你懂得什么。”
看到父亲在微微地皱眉,我笑了笑:“可是女儿知道,我们凌家已经荣耀三朝,父亲是断断不会放弃的。皇帝对父亲做的,父亲也还是很在意的吧。”
我走回父亲身边,笑着将那宣纸放在一旁:“女儿愚见,父亲是在想着,既然要出,就出得个千呼万唤。”
父亲看着我,赞许地点点头。
我道了福,拿起汤碗:“父亲,您看书吧,女儿先下去了。”
父亲果然没有去上朝,尽管大哥不停地游说,二哥也从西北来了信……终于,对回疆的解决办法出来了--怀柔。据说这也是太后的意思,还听说皇帝为此很是不满,甚至与太后发生了争执。可是,他毕竟还是不敢违背太后。
“父亲,您到底何时才上朝呢?”书房里传来大哥的声音。他仍在游说父亲,但看来效果不大,因为马上传来父亲的训斥声--“放肆,这就是你跟父亲要讲话的么?”
接着是大哥认错的声音。
“你呀,还没你妹妹看得长远。”
“薇儿?”
我坐在花园里正在绣一尾锦鲤,突然一个身影来到面前。我抬起头笑道:“大哥。”
“小妹,陪哥哥走走吧。”
我站起身,把手中的东西交给皓月,笑着对哥哥说:“好的,大哥。”
在花园里走了很久,大哥一直没有说话,直走到百鲤池上的曲桥,大哥才停下了脚步,却没有说话,也没有回身。
我看看池塘中的锦鲤道:“大哥,你看这锦鲤游得多快活啊。”
大哥点点头,没说话。
我笑着说:“妹妹觉得,它们快活是因为没有任何世俗的烦恼,不用担心明天是不是还有今日的安逸。你说呢?”
“皇上已经晋了我官职,也采纳了父亲的想法,父亲没有理由还称病啊?左相最近在朝中的势力越发高涨,前段时间又与皇家联姻,大有盖过我们家的势头……”
我看着大哥英俊的侧脸,笑着说:“大哥,父亲那是在等。你不用着急,既然左相家与礼亲王联姻,那父亲就必然会想办法再抬高我们凌家的威望。或者,必要时父亲会出山的。”
“等?还等什么?父亲已是一品大员位列三公,食亲王禄了。满朝上下,除了王爷还有谁比父亲位高?还能再怎么抬高啊。”
我正要说话,皓月急匆匆跑来气喘吁吁地说:“大公子,小姐,太后要来了,老爷让你们快去准备接驾。”
我回头看着大哥,他脸上满是惊讶。我笑了:“大哥,这不是等来了。”礼堂后台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都是为新生典礼做准备的人。
墨桃在人群里四处找了找,没看到奚泽修的身影。
脑海里倒是浮现出了中对他的描述。
前期奚泽修孤傲冷漠,嘴角常年抿成一条直线。后期彻底黑化以后,脸上倒是天天带着笑容了,只是他越笑别人就越是毛骨悚然。
不但如此,书中还提到,奚泽修左眼的斜下方有一颗红色泪痣。
因为这颗痣,让他的气质多了几分阴柔,也让别人嘲笑他的理由多了一条。
奚泽修黑化以后,厌恶这颗痣,直接自己动手挖掉了,留下了一块小疤。
墨桃巡视一圈,都没找到奚泽修。
就在她心急的时候,突然瞥见不远处的角落里,站着两个人。
女孩穿着南水制服,男孩穿着白衬衫,有点长的头发遮住了眉眼。
“那不是校花吗?怎么和那个被整的新生在一起?”
“什么被整的新生啊,人家有名有姓的,叫奚泽修,是今年高一的新生代表呢。”
奚泽修进了学校以后,并没有直接去班级上早读,而是找了个地方洗头洗脸去了。
林卿辞还是想和他结盟,所以一路跟着,到了大礼堂的后台。
得知奚泽修是今年的新生代表以后,林卿辞对他更是多了一份好感。
“你头发还是湿的,真的没关系吗?”林卿辞说着,抬起手,想要抚平奚泽修脑袋上翘起来的一根呆毛。
奚泽修专注地看着自己的稿子,丝毫没注意到身边人的动作。余光瞥见有人走来,他抬头一看,眼中闪过惊愕,也注意到了林卿辞的动作。
他想都没想,头往旁边一歪,躲过了林卿辞的手。
落了空的校花:......
她顺着奚泽修的目光看去,竟然看到了一张熟悉又害怕的脸。
墨桃!
她怎么出现在这里?
有这个想法的,还有奚泽修。
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墨桃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是要继续整他吗?
还是,有别的计划?
墨桃看到林卿辞那活见鬼的表情,忍不住想掏出镜子照照,自己真的有这么吓人吗?
墨桃拿出自己的招牌笑容,甜甜道:“我是来帮助奚同学的,也是为了替我哥哥向你道个歉。”
她看起来十分礼貌的样子,眼神也真诚清澈。
奚泽修心中微微一动,但是习惯让他仍然保持防备。
“不用。”
简简单单两个字,拒绝的意思很明确。
奚泽修低头继续看稿子,不再给墨桃多余的眼神。
感受到他的抗拒之后,林卿辞勇敢地站了出来,她像老母鸡护小鸡一样,挡在了奚泽修前面。
“墨桃,我虽然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请你不要再搞这种小动作。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学生,经不起你们墨家兄妹的折腾。”
此言一出,周围同学的目光也纷纷挪了过来。
“墨桃怎么还没打算放过那个新生啊。”
“不知道她又在想什么鬼主意。”
“还是校花好啊,人美心善还勇敢。”
“那是当然啦,林氏集团虽然没有墨家那么强大,但规模也不小。而且啊,林卿辞她可是林家当之无愧的大小姐,墨桃上头五个哥哥都不待见她,论家庭地位,肯定是林卿辞赢了。”
......
很好,看来要解决掉的第一个拦路虎,就是眼前这位漂亮的林家大小姐了。
墨桃微微叹了一口气,表情带了几分不被人理解的忧郁。
“我知道,今天早上的事情是我做得不对,我没有拦住我哥哥。”
正在喝水的墨跃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他并不知道,又有一口大锅扣在了他的背上。
“可是,你们也知道,我在家里只是个不受宠的小女儿。哥哥想做的事情,我只能尽力去拦。哥哥不想做的事情,也只能我来做。我知道是我没有用,才会造成如今的后果。”
“奚同学,真的对不起。”墨桃声音低婉,垂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我也只是想,帮帮你而已。”
她看起来好像很自责,双手无意识地拽着自己的裙子。
不是都说她不受宠吗?那她就柔弱到底。
众人看到平日里趾高气昂的恶女突然垂头自我检讨,大为惊讶的同时也开始思考起其中的关系。
“你们听墨桃刚才说的话,她竟然主动道歉了!我怎么感觉她好像变好了一点啊?”
好人变坏,大家多是指责。但是坏人突然变好,大家反而会变得更加宽容。
“哪里变好了啊,你们可别忘了她和她哥是南水雌雄双煞啊!在初中部做的那些坏事,还少吗?”
“我怎么感觉隐隐不对呢,会不会,墨桃一直都是被墨跃控制的啊?你们看,墨家五个人都不喜欢她,为了巴结好哥哥,只能听哥哥的话。”
“你这么说倒是有点蛛丝马迹,毕竟在初中部的时候,墨桃没少被墨跃教训呢!肯定是她不听话了,就被哥哥教训了。”
看客们自动给墨桃编出了一个可怜妹妹的剧本,一下子拉了不少同情分。
这里还要多亏墨跃平时的残暴,让人自动认为,最大的魔头还是他。
眼看周围人都有点被打动的样子,林卿辞立刻大声道:“谢谢你的好意,但是这里不需要你的帮忙,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助奚同学。”
她这么一说,旁边的同学又觉得墨桃有点多余了。
毕竟,校花的帮助可比恶女的帮助要有用多了。
马上开学典礼就要开始了,墨桃这个时候来这么一出,说不定弄巧成拙,又害了新生一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