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于走了上来。那时我可不晓得他叫老于。老于背的包要比他高出一个头,拭净眼镜,我看清了他的脸,雨水顺着老脸上的皱纹流经他的脖子,淌进他的背心。身子有多久没洗了,趁着这场雨,算是冲了个凉。他鞋子开了嘴,我便猜到,他也像我一般是个过客。老于抹了一把脸,嘴里发出啧啧声,又甩着双手。我想此人真够喜剧,浑身湿漉漉,还把手甩干。我踯躅着,该不该打个招呼呢,这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了。老于却先走过来,将大包放下,一只脚垫着,埋头拉开拉链。我有些害怕,更想知道他会从里面拿出个什么东西。那包里塞满了衣服,酸臭告诉我,这男人出门有段时间了。他抽出了一本书,那是一本中学课本,他翻开,照片夹在其中的某一页。这下我总算知道他是做什么的了,果不其然,他问,“这人可见过?”那口音惹得我直想笑。“你娃儿?”他有些失望。“是,是我娃,走丢了。”老于把照片夹回书里,塞进背包,又打量起我来。这老头儿想娃都想疯了,准是不肯漏过任何一张面孔。老于察觉我的害臊,才把眼神儿躲开。他说,“我叫老于。”我觉得还挺有趣,邂逅路人,便一个劲儿介绍自己,我说,“你也帮我看看。”老于不明白我所言,我也缓缓掏出一张照片,“老于,你来过过眼。”就像我一开始说的那样,这事情蹊跷得很,老于找的是人,而我找的是猫,一个找人的和一个找猫的,因为一场雨,相遇了。我说,“老于,它叫刘大喜。”老于还真是个认真的人,若是个急性子,拳头早落在了我头上,他会以为我在取笑他,就像学跛子走路。老于却拿着照片细看起来,或许又有另一番解释,他当作是场交易哩,那严肃的劲儿总会感染别人罢,倘若能使别人也这般细看他掉了的儿子,这交易才不算亏。老于说道:“像是在哪里见过。”更像是急于与我方才的表现对比,我抿嘴笑,“别安慰我了,猫儿都长一副面孔,哪里能跟人似的。”老于犹豫地垮了半边肩带,我猜他是要再拿出照片让我分析分析,我拧起眉毛,不耐烦地自言自语,“雨咋还没个停。”老于接着他的论断说,“猫儿看人还不是以为都一样。”这老于的脑子是连着肠子,我多愚蠢啊,老于怎么会见过刘大喜呢。“你娃叫啥子名字?”可不是一场交易么。“于朝海。”“呦,老于年轻时还向往海军。”“我在渡口做了十年水手。”听起来还有些意思,我问,“老于,你住哪里?”老于的身子在战栗,把这家伙的故事掏出来,或许能凑字数骗稿费,用于我的寻猫旅程。老于可不就是等着我问这句。“一路都睡长椅,今天怕是睡不得喽。”老于透出他的奸猾,盯着我,等着下文。“去我屋吧。”“哪里使得,只是这雨……”老于待我不生分,上辈子许是亲人,我回过头去瞅了眼关得死死的门户,不免就想起成人用品店的老板还在啃着那只没炖孰的猪蹄,然后摸了摸裤兜里的避孕套,真他妈是场奇怪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