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呃......”
萧守业被江晟抢白了一句,顿时有些尴尬。
捋了捋花白的胡须,他才想到怎么转移话题:“你这小子......怎么?还没跟蔷儿同房呢?老夫可是听说了,你最近几日可是大出风头,她依旧不认可你?”
“跟认不认可没关系,只是没心情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罢了。”江晟淡淡道。
“自家娘子,怎能说是乱七八糟的事呢,我这孙女儿可是长安一朵花啊,想当初,提亲的人都快把我萧家的门槛给踏破了......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爷爷啊,现在最重要的应该不是我和青蔷的事吧?”江晟对这个为老不尊的老头也是有些无奈。
“既然你们自己都不在意,老夫也不提了。”
被江晟一提醒,萧守业的神情也严肃起来,问道,“言归正传,老夫且问你,你与那秋官郎中徐有功可是旧识?”
江晟淡然道:“徐无杖素有清名,江某对其敬仰有加,奈何天各一方,却是素未谋面。”
“怪哉,怪哉。”
老爷子摸着胡子疑惑道,“那为何他会因为你一纸诉状,就亲来过问老夫之事,甚至不惜与万国俊翻脸,以至面陈圣神皇帝,闹得满堂风雨。若不是他据理力争,老夫怕是现在还在台狱里受罪呢!”
好家伙!
江晟面上不动声色,心里也不由吃了一惊,没想到徐有功搞得这么大,真跑到武则天面前去伸冤了。
想了想,他反问了一句:“义之所在,何须相识?”
“却也有理。”
萧守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昔日那魏州贵乡县尉颜余庆被来俊臣、魏元忠等人诬为李逆余党,亦是徐无杖仗义执言,方才改斩刑为流刑,保得阖家性命,今日又为老夫伸冤缓颊。徐无杖此人为法度公平,不顾自身安危,实在是令人钦佩。”
“先别说徐无杖了。”
江晟往坐榻上一靠,轻叩扶手,道,“若我猜得没错,爷爷您虽然有幸逃得一命,但也不可能全然无损吧?说说吧,贬官几品?”
“你怎么知道的?”
萧守业吃了一惊,看了江晟几眼,才有些无奈地低声道,“一罢到底,削职为民。”
“哦。”江晟点点头,却像是毫不意外。
“晟儿你好像一点都不吃惊?”萧守业问道。
“意料之中。”江晟一脸早有预料的淡定表情。
开玩笑,还我怎么知道的?
脱罪必罢官,这不是武朝冤狱的常规操作吗?
连狄仁杰这种宰相大佬被来俊臣诬为谋反,出狱之后都被贬为彭泽令,你区区一个冬官侍郎能保住命就不错了,还想官复原职,岂不是在打圣神皇帝的脸,说她识人不明吗?
若是狄仁杰那种自身有大才的职官,武则天还要仰赖他治理天下,这贬官也就是走个过场,用不了几天又会起复,但萧守业本来就是个闲官,这一撸到底,只怕是复职无望喽。
江晟把自己的判断跟萧守业一说,老头虽然百般不甘,但也只能无奈苦笑道:“晟儿言之有理。”
不过看着江晟云淡风轻的表情,他又忍不住带着一丝期盼,问道:“晟儿你既然事事都料定了,那是否尚有逆转乾坤之策?”
江晟笑笑:“那就要看爷爷你究竟是想飞黄腾达还是保家宅平安了。”
萧守业笑骂道:“老夫都这把年纪了,还想什么飞黄腾达,自然是想保你们这些晚辈平平安安了。”
“那就简单了。”
江晟答道,“既然朝廷不让您做这个官,那便不做就是了。而今朝堂上党争日趋激烈,贸然卷入反而不美,您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别人非盯着你不放,只要远离了这个漩涡中心,自然阖家平安。”
“这......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萧守业一愣,缓缓点头。
他也只是习惯了有官职在身,方才会对罢官心有不甘,但给江晟这么一说,觉得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啊!
老子惹不起你们,难道还躲不起吗?
沉思片刻,他才又道:“话虽如此,但若是老夫去职,这萧家可就真的败落了啊!儿孙不肖,你也是看到了的,自我之下,再无一人授官。我萧家虽也算薄有产业,但若是只出不进,长此以往,必然坐吃山空啊!”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更必须开源节流啊!”
“节流老夫明白,但开源当如何开?”
江晟等的就是他这个问题,立刻胸有成竹道:“当今天下承平已久,万国来朝,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足,东西两市贸易络绎不绝,以我萧家声望,只需稍加插足,必然财源滚滚,取之不竭。”
“嗯?你是说经商?”
萧守业大吃一惊,“这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
江晟直视萧守业,“晟儿有一句逆耳忠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萧守业叹道:“有何话你尽管说来便是。”
江晟道:“爷爷你也知道,若是没了你,这萧家必然败落无疑,但我问一句,就算您还是长安分司的冬官侍郎,你又还能保子孙几多岁月?若是二弟他们一辈子荫不上官身,你还能保他们一辈子不成?”
萧守业闻言脸色难看,但也知道江晟所言句句属实,自己已是风烛残年,已经没几年好活了,总不可能把偌大一个萧家世世代代护持下去。
“可是,我萧家世代公卿,却要在老夫这一代开始操持贱业,这岂不沦为全城笑柄?便是日后葬于地下,也无颜面见萧家的列祖列宗啊!”萧守业不禁哀叹道。
武周虽然延续了唐代的风采,社会风气相对开放,但士农工商的社会分级,也同样保留了下来,商人往往被人们称为贱业,是要被其他几个阶层看不起的。像萧家柜坊等产业,也只是雇人经营,萧家真正的成员是不会整日里拿着算盘对账的。
如今江晟说的,却是要让整个萧家都成为商人,这对早已习惯于人上人生活的萧守业来说,实在是一个巨大的心理冲击。
“爷爷,时代变了,咱们的观念也该改一改了。”
江晟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道,“爷爷你还不知道吧?自从我大周跟胡商互市以来,东西两市身家巨万者不知凡几,您虽然贵为侍郎,但我真不是乱说,人家拔根毛都比你全部身家还粗了。咱们也去捞上一笔,岂不好过您每年守着这五十两银子的俸钱、两百余石的俸料和几百亩的薄田?”
按大周俸禄,冬官侍郎是正四品下的官员,每年俸禄分为俸钱、俸料(粮食杂物)和职田三部分,老头子一年的俸禄加起来也折合不到现代的人民币一百万,跟胡商贸易的庞大利润比起来,的确只算得上九牛一毛。
见萧守业略有心动,江晟忙趁热打铁道:“再说了,咱们也不是全然从商,而是蛰伏待机。易辞有云,君子当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咱们不过是暂时积累资本,只待朝堂上风向逆转,便立刻顺势而起,给万国俊他们这些酷吏致命一击,也好报了爷爷你这次的刑狱之仇,咱们萧家光大,亦指日可待,几个弟弟说不定也能借此晋身呢?”
“也罢,也罢。”
萧守业终于被江晟说动,问道,“晟儿你真觉得朝堂上还有风向逆转的一天?”
这个问题可就问到江晟的专业上去了,他哈哈一笑:“晟儿向您保证,不出四年,酷吏必倒。”
“好!”
听他说得笃定,萧守业终于下定决心,一拍案几,“既如此,老夫便是豁出这张老脸,也要为你们这些晚辈闯出一条明路来!”
听着萧守业舍身取义般的语气,江晟只是含笑以对。
老头子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看你胸有成竹的模样,想必具体怎么经商,捯饬哪个行当的营生,你也早有成算了吧?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老夫可不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