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墨。风凄杳无声!
深色的夜空在几许凄厉的鸟鸣声中更显阴凉,初秋的露水无声地滑落那颗旧式瓦屋后侧的桑树梢头老叶。
江赣省,省会北昌市的一个乡下小乡村。
月黑风高,深黑的苍茫,使今晚的夜空显得更加静谧。几许清风拂过,几叶即将枯落的老桑叶在徐徐的晚风中,婆娑摇曳。唦唦的摇曳声穿过沉寂的夜色,透过不甚严实的窗扉,进入了这空间不大的屋内,使屋内的空气有些许凝滞。
昏黄的灯光下,一位面容姣好,身段优柔的女子此刻却满面的愁容,眼眶的红肿与她那清秀的面庞相衬托,使得她此时脸上的焦虑和憔悴更显醒目。
女子的怀中抱着一个年龄大约5~6岁的男孩。男孩脸上那一抹不正常的晕红说明男孩生病了。少妇的眼里满是慈爱,她紧了紧怀里儿子的衣襟,轻轻地叹了口气。
女子名叫杨秋水,她苦涩地看着怀中儿子那时不时地痛苦**,让她感心如刀绞。正所谓痛在儿身,疼在娘心。她此刻只能在心里祈祷菩萨保佑。
男孩名叫叶霄,今天天未亮的凌晨时,他突然发起了高烧,且一直迷糊不醒。杨秋水和两个哥哥连夜带着孩子去卫生乡里所看病,在卫生所里忙活了一天,连饭都没地方吃,但是医疗结果却不好。
窗外的夜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已经有些凄厉,窗户在夜风中缓缓摇摆,发出阵阵咯吱、咯吱的怪声。杨秋水转身走入里屋,将怀中的儿子轻放在榻上,并轻轻地给他盖上了一层毯子。她俯下shen子在儿子的额头轻轻一吻,却控制不住地一滴泪珠如秋露般滑落,落在了儿子的唇角,被儿子本能地吮干。
“小霄,乖,不怕,妈妈在这呢。睡一觉,明天你就会好的。明天妈妈就都给你买好吃的,好玩的。”轻柔的话语透露出无限的母爱。只是这略带梗咽的声音,让人心酸。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站起身来,转身坐到书桌旁,开始凭借着书桌上方挂着的洋油灯散发的蜡黄灯光开始给她丈夫叶知秋写信,叶知秋每年只能回来一两次,为了生活,他不得不四处奔波,远离家人。现实生活的无奈沉重地压在这个家庭的上空,令人透不过气来。而空间上的隔离也犹如那座看似美丽却充满无奈的鹊桥一般,让身在两端的男女,苦苦相守。
“对不起,知秋,我没有照顾好小霄,呜呜……”喃喃的自语很快就泣不成声。滚烫的泪珠滴落信笺,将那隽秀的圆珠笔字迹浸湿、扩散,显出些许不和谐。不久后,杨秋水缓缓将几页写满字迹的信纸折起装进一个新启的信封,只是,每一页上那斑斑泪迹却让人感到心碎。之后,她转身趴在书桌上,侧着脸看着躺在床上的儿子,目光依旧温柔。
今晚的风凄厉而又迅疾,呼呼的风啸与那婆娑的桑树传来唦唦的摇曳声相互映衬,使这一切显得如此的诡异。
杨秋水在这一刻,也终于扛不住这连续二十小时的心焦,缓缓睡去,睡去。沉睡在连续抱着儿子二十小时之后,沉睡在不断的自责和焦虑之中。
窗外夜风,随着夜色侵入室内。屋内的洋油灯早在深沉的夜色中耗尽,只残留下那一缕依然通红的灯芯在散发着余热,似乎在讲述它曾经的辉煌。
静卧在榻上的夜宵似乎感受到了一丝寒意,本能的打了一个寒颤,眼睛幽幽地睁了开来,目光中透着一丝陌生和复杂。耳边传来一缕细缓的呼吸声。“咦,有人?”夜宵侧过头看到了伏在书桌上的杨秋水。
“我这是在哪里?难道我没有死?这里是监狱的医务室?”叶霄肘部发力,准备坐起身来。然而一阵无力感却让他徒劳无功,又躺在了床上。并且后脑勺还与床板来了次亲密接触,发出了一声干涩的闷响。
杨秋水伏在书桌上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也许是被叶霄的那一声闷响惊醒,也许是被她正在做的噩梦所惊醒。
迷糊中的杨秋水听到床上儿子的动静,从睡梦中惊醒。她立马站起身走来到床边,开始检查叶霄的情况,并同时用温柔的话语安抚着儿子:“小霄,乖,妈妈在这,不要害怕。来,让妈妈看看。”说着他用手探向叶霄的额头。她的动作一点都不像是处在黑暗中的人,动作干脆,简捷。她却没有看到叶霄的眼睛已经睁开,透着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
她急忙爬起身来,走到书桌前,摸出一根蜡烛和一盒火柴。“哗”的一声,绚烂的一朵火花在半空中燃起,似乎映衬着她此时心中的激越。
但是,这一切给叶霄的念头却是:原来是真的!
古人常说:人在临时前的那一刹那,脑海中会将他生前的往事在极短的时间内一一回放浏览。原来这不是传说,这是真的。也许,死,对我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但是接下来杨秋水取火点蜡烛的这一画面,又让他的思维再一次定格。
“不对!”在他的脑海中炸起一声,“这是真的。”这样的发现让他的精神又是一振。
透过那朵美丽的火焰,他清楚的看到了一张精致美好的面庞。这张脸他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他的眼睛在这一刻瞬间放大,瞳孔收缩。同时,嘴巴本能的张开,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啊!小霄,你怎么了?妈妈在这,不怕,乖,告诉妈妈,哪里不舒服。”点燃蜡烛后的杨秋水看到了已经醒来的儿子此时脸上怪异的表情,她也是一阵惊恐。
“她说什么?她说是我妈妈?”叶霄心中疑问。手被母亲握住的叶霄,此时心中疑惑已经升到了几点。他感觉到眼前女子手真的不是一般的大。他定睛一看,眼前女子手中正握着一支粉嫩如莲藕般白皙的小手。一阵不妙的感觉又袭来,“难道…难道这是我…我的手?”
意识到这一点的叶霄,心中已经不再是惊讶,而是惊恐万分。一时他不知哪来的力量,身体如弹簧般坐起身来,开始打量起自己的身体来。小手,小脚,细胳膊,嫩腿。一个荒诞的念头在叶霄心中升起——穿越?重生?
叶霄在省委办公厅有一个不大的办公室在那些闲的发骚的日子里,他也会上网看些网络,以排解他的苦闷,或是怀才不遇。也因此让他的知识库里多了“穿越”这个带有鲜明时代特征的网络“名”词。
在打量完自己的身体后,怔怔地呆了一会儿后,又张头伸脑的开始打量起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四周土黄色的墙壁几乎被旧报纸所贴满。旧的蚊帐,简单的木板床,还有自己母亲一向喜欢的红色床单。
“看来真的是这样了!”叶霄的内心已经有了一个准确的判断,他穿越了,真的穿越了。虽然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他很快就冷静下来接受了这个现实。他真的穿越回到了自己童年的时候,那遥远的记忆告诉自己,自己的小时候在江赣省曾居住多年。“现在应该就是那时候吧……”
叶霄无力的垂下了头,似乎陷入的某种沉思。
“小霄,你怎么了?你没事吧,哪里不舒服要给妈妈说啊,妈妈马上带你去省城,我们去大医院,小霄乖!来,看着妈妈。”杨秋水看着叶霄的怪异行为用略带梗咽却故作坚强的对叶霄说着。在很早的时候,她曾听说过小孩子发烧经常会把脑子烧坏的事情。她很害怕,她甚至不敢去想象。
叶霄闻言,慢慢抬起头来。端详着眼前这个自称是自己妈妈的年轻女子。又想起了前世父母因受不了打击而双双过世的悲剧,内心开始剧烈的疼痛,让他有点窒息。
那一张已经梨花带雨的脸,娇柔、凄美,但惊恐的表情跃然于脸上。叶霄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年轻时的母亲是如此的貌美、楚楚动人。在前世的记忆中,母亲似乎从来不曾妆扮过。脸上的皮肤在常年的艰苦生活中,已经被风刀霜剑雕刻的暗淡不堪,粗糙不已,光泽全无。深陷的眼眶和有些浑浊的目光似乎在告诉外人她生活的艰辛。额头也失去了应有的光彩,被一条条斑驳的皱纹所取代。两鬓的乌发也被缕缕银丝镶嵌,这使得整张脸看上去是如此的憔悴和苍老。好不容易着叶霄成才,以为有好日子过了,可谁知最终却落得含恨而终。
一想至此,叶霄的心更痛了,让他的鼻子有些发酸,泪水也在眼圈内打转。
杨秋水看着眼前呆呆望着自己的儿子,心中的惊骇如惊涛。那种难受之极的窒息感,让她的胸腔连带大脑都开始沉闷。
“小霄,你说话呀!你不要吓妈妈。你说话呀,告诉妈妈你那里不舒服,妈妈……”杨秋水用力的摇晃着叶霄的肩膀。泪水彻底淹没了她的话语,之后她又紧紧将叶霄拥入怀中,死死地用双臂扣住叶霄,仿佛要将他揉入自己的身体。
“妈…妈,我…我没事。”陷入对往昔沉思的叶霄被母亲悲痛哭声惊醒!一股浓烈的幸福充溢在这种久违的充满郁郁母爱的怀抱,他已经有十多年未曾如此直接地感受过。
“妈,对不起。”这句对不起是对前世的母亲说的,叶霄心中默念。
在悲恸中的杨秋水闻言,马上松开了怀中的儿子,将之扶起在自己面前。
“小霄,你真的没事了?你再说一句给妈妈听一下。”原本已快绝望的杨秋水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儿子。眼中的泪水却遮挡不住那一丝喜悦的光芒。
“妈,我真的没事了,不哭了。”叶霄伸出他那莲藕般细嫩的右手去擦拭母亲脸上的泪痕。
“好,妈妈不哭。我的小霄没事就好,刚才可吓死妈妈了。”她再次紧紧抱着叶霄,身体慢慢摇晃着。如珍宝一般,唯恐丢失了。叶霄静静地依偎在母亲温暖的怀中,心中下定决心:此生,一定要让这个给予自己无穷关爱的母亲快乐、幸福。
杨秋水抬头望了望窗外,窗外天已经初晓,用不了多久,就差不多要全亮了。
“小霄乖,来,你再睡会儿,妈妈去给你弄饭吃。”说着,轻轻地按倒叶霄,并为他盖上毯子。起身走了出去。
躺在床上的叶霄睡意全无,他现在脑子里还是一团糟。
“我怎么就穿越了呢?还好只是回到了自己的童年。可是……哎!”他还是无法对前世所发生一切释怀,他睁着漂亮的眼睛,静静的思索着。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着。
“算了吧!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计较呢。现在上天给了重新来一次的机会,我应该珍惜现在才对!”叶霄静静地想着,说说要忘记,但是对那些人,那些事是否真的释怀,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叶霄独自在床上躺在,丝毫没有一丝睡意,他侧过身来,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初晓的光明渐渐将深沉的夜色所取代,并将万物最美好的一面逐一展露在世人的眼前。光线穿越了那老式的窗扉,在屋内铺撒开来。太阳尚未出来,屋内似乎被撒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灰,显得寂静和和谐。
叶霄艰难地支起身子,初晨阳光带来的光亮已经将屋内的每一个角落照亮。现在的他能够看清楚屋内的一切。一张老式的书桌,书桌上从左到右依次摆放着一台大尺寸老款式的磁带收音机。一些诸如镜子、剪刀之类的日常用品,还有一叠报纸以及桌沿一块蜡烛燃尽后留下的蜡块。书桌的上方墙壁上挂着一个老式的日历和一个老旧的小挂钟,分别显示着:
1989年10月25日,6: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