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国四十二年冬。
杜云萝身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就那么僵硬的站在大殿外,满面泪水。
冰辛的冷气混着浓厚的血腥侵袭着她的呼吸,难闻至极,令她心口一窒。
那个原本应该坐着她父皇的皇位上,如今坐着的却是那个她熟悉万分,却又陌生无比的男人。
而她的父皇,杜国的皇帝,此刻已是再无声息的尸体。
一别不过数月,明明他送的玉还握在掌心,明明他走时,他们还是彼此相知的夫妻,他还亲近吻过她眉眼,唤她一声歌儿……
可现在,他成了杀她父母亲人,灭她故国乡里的仇敌!
穆连潇,那个曾看到血就发抖的男子,终究因为家国的亡败而成长。
“杜国皇室,暴政苛刑,天感百姓深受凄苦,遂临梦于朕,推翻暴君,重建盛世,今日起,改国号夏凉,世上再无杜国!”
他冷峙的声音响起,冰的杜云萝浑身一抖,霎时清醒。
“穆连潇,放了我皇兄!”
一句话,听起来硬气,却满是哀求。
“九歌,杜家的儿女,只能站着死,绝不苟且活!”皇兄气急的声音响在耳畔。
杜云萝却没有看他,只是望着面无表情的穆连潇,无声的对峙着。
“你……是在用什么身份同我说这话?”穆连潇开口了,话却让杜云萝不明。
什么身份?
她是杜国的九公主,杜皇最宠爱的女儿,皇兄最疼爱的妹妹……
同样,也是他穆连潇的……妻子?
那一瞬间,杜云萝好像明白了什么,他,这是让她做选择么?
杜国的皇室遗孤不配做夏凉皇的妻子,要么,她用他们的一切换皇兄的活,要么,就用皇兄的命洗刷他穆国的怨!
“杜皇九女,杜云萝,愿以轻贱之命,只愿夏凉皇放我皇兄生路!”
杜云萝说完,大殿之上一片寂静,原本挣扎求死的杜国皇子被强制的扭站在一旁,无法出声,只能以眼神谴责着无视他心思的杜云萝。
“……杜皇九女?”穆连潇的语气森幽,带着寒意。
杜云萝听得心中一抖,耳畔里只听见,他说:“杜云萝,你的命,担不起夏凉的以后!”
如雷声轰响,刀插入血肉的声音震的杜云萝双目圆瞪,溅在脸上温热的血滴却如滚烫的沸水浇在她心上,痛彻心扉!
她怔怔的看着皇兄躺倒在地的身影,胸前的鲜血绽放出花,却如同她父皇一般,任她呼唤,再无回应。
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杜云萝笑了,尽是嘲讽。
是啊,她杜云萝一条贱命,怎么能承担放走杜国皇室余孽的后果!
可是,穆连潇可曾想过,她又怎么承受如今这一切?
穆连潇,作为穆国皇子,他自幼被送至杜国做质子,在杜国待了十四年。
杜国四十一年,杜穆交战,穆国覆灭。
作为穆国皇子必死的他,却因一道赦令苟活。
那道赦令是杜云萝求来的,她跪在雪地之中整整两日。
只是那道赦令还有附加条件,便是他穆连潇要娶杜云萝为妻!
于是在那之后不久,他便迎娶了杜云萝,成为杜国的驸马。
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喜悦冲掉了杜云萝的担忧,她以为他放下了,甚至劝说她的父皇放他们回穆国故都看看,却忘了如此国仇家恨,岂能说忘就忘?
于是在半年后,也就是现在,杜国的四十二年冬,她和杜国一同付出了代价。
呼吸之间,杜云萝将皇兄身上的短刀拔下,抬起手,狠狠捅向自己的胸口。
利器插入血肉,手臂滑落,一把闪着寒光的短刀分毫不剩的没入其中,刺骨的寒凉冰的她浑身发抖,缓缓倒下……
“穆连潇,你认为杜家欠你的,如今你都亲手拿了。当年因着我,你留了一命,如今,这条命,我不要你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