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1点,我再次来到他的房间,抱紧他蜷缩的半身,把他颤抖的额头埋进我的胸前,这样抱紧他,已经是第9个夜晚了。
他的左额角,死命地抵压在我胸前,这一次,比前8个夜晚压得更深、更猛,伴随着止不住的颤抖,我知道,他这一次的头痛不同以往。
身前的碎花棉袄,被我敞的更开了些,这样,他可以彻底贴紧我胸前,或许,软绵的温暖可以让他度过这个不同以往的夜。
“能救他的,只有你纯阳体的处子之血。”,就在我纠结着该不该让云姐口中的阴阳之说实现时,“嗯—”,胸前的他痛苦的闷哼一声,颤抖更加剧了些。
这一声,像是摇铃般催促我,不顾一切地握上落在我左胸前的大手。我欠身下来,轻触下他剧颤的薄唇,这是我第一次尝试被称作“吻”的动作。
这个小小的动作,却迎来一阵排山倒海般更深的吻。我没有招架住,失去平衡的后仰在床脚的地毯上…
他,有救了。
“你是谁?”,他俯在我耳边低声问着,声音里不再有发病时的颤抖。
微微睁开眼,一个翻身,我推翻他在身侧,一个腾跃起身,裹紧胸前的碎花棉袄,抽紧腰间的长带。
离开前,我背身站在门口,抽出竹笛,吹响了短小的“摄魂曲”。
一曲结束,再次转身回到床边,把地毯上昏睡过去的他好好的搬回床里。轻拭他额头布满的汗珠,整理好他散乱的睡衣,轻俯在他耳边,
“我只要你好,我是谁,不重要。”
我留恋的吻了下他清冽的唇边,微醺在他的气息里,沉溺一秒。或许,往后的白昼、黑夜,我不再有机会尝试他的吻、亲近他的唇边,毕竟,刚才那一曲“摄魂曲”后,他会忘了今夜的一切,忘了我的处子之血。我的“摄魂曲”,可以让每个听见它的人—忘川彼岸。
这个夜,是第81个24循环日。
6年来,每隔24天,我就要寻找鲜骨、活皮,延长腰间骨笛的长度,延展封魂鼓的皮面。
迄今为止,我研磨了80只头盖骨,只取最顶心的一抔骨灰,接续在骨笛上。
而那只封魂鼓的皮面,层叠延展了80块心尖皮,封存了远不止80个形色各异的灵魂。
6年来,我和云姐游走于阴阳之间,追魂索命,招魂摄魄,这是我们赖以生存的行当。直到一年前,只差3天云姐就满24岁。
那一天,我们没有找到补笛封鼓的人骨人皮,她便香消玉殒,她的玉体被我封存在朱门大院那口盛满福尔马林的陶缸里,因为,我打算在第81个循环夜里,九九归一,找齐补笛封鼓的材料,吹响“追魂曲”。这样,她便可以重生,再次温婉的朝我微笑,挽起我的手臂,和我一起活在早被苏家遗忘的朱门大院里。
然而,今晚,来到他的房间以前,我站在那口陶缸前,眼看着黑白无常二位阴差,锁走了云姐的三魂七魄。
临走前,她飘荡在半空中,撇了下胸前的长发对我说,
“碧落,姐姐有了归宿,从此听命于黑白无常二位神君,你,照顾好自己。”
她婉约的飘摇走了,只留下陶缸里不再鲜活、却瘫成一团的她的身体。
天亮前,我补齐了第81次骨笛应有的长度,封存了第81次摄魂鼓的鼓皮,用云姐的头顶骨、云姐的心尖皮。
摄魂鼓里,封存了一颗玉珠,那是炼化云姐后的舍利,也是她成为阴间差使后,唯一和我沟通的渠道。
平日里,那颗玉珠便只会把自己锁死在鼔皮鼓帮的缝隙间。
玉珠响,云姐归。
从此,我腰间的骨笛、皮鼓便继续着它更胜一筹的勾人摄魄的魔力。而补笛封鼓的行当,依然要继续。直到2年后我的24岁,直到补齐骨笛、魂鼓应有的长度、大小,否则,我将是下一个只能躲在陶缸里固魂存魄的阴阳人。
我是谁?
早在6年前云姐救我于命在旦夕时,便忘了我曾姓甚名谁。
云姐救起我的那天,东方的天碧霞满空,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她便给我取名—碧落,意为天宫落下的小仙子。
从此,我便有了新的人生,跟随苏锦云的苏碧落。
我们穿山涉水、长途跋涉,一路徒步从云贵高原回到了帝都的家,那间400平米的朱门大院,苏家空置了多年的空旷大院。
这一路,我们只带回了一只嗽金鸟,从一船张网猎生的渔民手里救下的周身金黄的鸟。它没什么起眼,除了一身金黄的羽毛,和,每逢初一、十五,吃下一抹珍珠粉或是龟脑后,喙边吐出的一抹金屑。
云姐带着我,把那金屑揉成的金块卖到潘家园的一家古玩店,价格还不错,1克千元,而店主更是封锁了这稀有金屑的消息来源,让我们独家供应给他。从此,我和云姐,便有了不出门、不见人便可有的糊口来源。
大概,这便是善举的因果。
我和云姐的善心,换来了嗽金鸟的重生,它应是自明朝以后唯一存世的活化石,而它的传说,只存在于《拾遗记》里。
而那一船网生的渔民则被风浪卷进了暗礁,他们的头顶骨、心尖皮自然成为补笛封鼓的一部分。
或许你会问,“苏碧落,你是人是鬼?”
也许因为做了补笛封鼓的行当,你认为我是鬼。可在朱门大院的青砖上,我一直看得到自己的影子。6年来,我也一直感受得到自己的体温,是热的。
云姐香消玉殒后,我一直独自生活在苏家大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直到,那个叫着冰冷名字的男人第二次踏进朱门大院时,满脸洋溢着打算包揽我一生的微笑,掷地有声的说,
“锦云,哥带你回家。”
从此,我便隐藏了苏碧落的身份,被他唤着苏锦云的名字、牵在手心里,离开了苏家的朱门大院。
“我”的故事,讲完了,而我和那个男人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而2年前他牵我走出大院的那一天,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他有个冰冷的名字,钱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