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国是个美丽的地方。
那里的春天更是美的不可方物。万物复苏,杜鹃花开,遍地的红美不胜收。
游生本来也有个美丽的名字——杜鹃。
游生是蜀国最小的公主,母妃说生她的时候,梦到杜鹃花开娇艳欲滴。父皇更是宠爱极了这个最小的女儿,就取名字叫杜鹃。
杜鹃花是国花。他们本来希望她像杜鹃花一样美丽成长。可大概他们忘记了杜鹃花的红,是杜鹃鸟哀鸣咯血染红的。
杜鹃十六岁那年,武平国的战火烧到了蜀国。
杜鹃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天蜀国的样子。
仍是遍地的红,却那样的丑陋震撼。
吵闹不休的声音还有溢出到心底的绝望:惨叫声,呼喊声,战马声,刀剑声……狼烟四起,漫天火光。
她跟皇兄皇姐们到处慌乱的躲藏,后来都跑散了,最后谁也不管谁四散逃开。杜鹃跟着母妃躲在宫殿最深的地方。
她躲在母妃的怀里瑟瑟发抖,颤声问,“为什么母后和其他母妃都卷了钱财跑出宫了,母妃你却仍是要守着这宫殿?”
眼泪顺着母妃的面颊落下来,母妃并没有回答她,抚着她的额头说:“你知道吗,你父皇他已经死了。”
杜鹃不懂,不懂他们的逃跑跟父皇的死有什么关系。
母妃又说:“鹃儿,你会活下去。”
最后一个防守被攻破,皇城沦陷。
找到杜鹃和她母妃的,是苏烬,十六岁的苏烬。
他提着剑踢开宫殿的大门,外面刮着风,战火烧起来的风。
年少的苏烬,眉目如剑,神采飞扬,轻狂傲慢,他的嘴角都是扬上去的。
他并没有像其他侵略者那样侮辱任何人,却上下打量杜鹃和她的母妃。
“看在你母妃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面子上,留鹃儿一个活口。”母妃缓缓开口。她是那样的好看,像是高贵的凤凰,昂着头,明明是在求苏烬,却并没有半分懦弱。
杜鹃已经记不清苏烬有没有答应,也记不得还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刺眼的光闪了下,母妃的鲜血就喷了出来,全都溅到了杜鹃的身上。
那血是有温度的。
那个温度是滚烫的,烫的杜鹃浑身都烧了起来。
她大概是哭了,也可能没有哭,她只记得苏烬的剑上全都是血,顺着锋利的剑滴落。
滴答滴答。
每一滴都像是刀子在心底凌迟,每一滴都好似利刃穿膛破肚。
他应该是要杀了她,斩草除根。一阵风吹起她的衣袖,母妃留给她的手帕吹到了苏烬的脸边。
他拿起手帕,看了杜鹃一眼,嘴角斜了斜,最后放下剑横腰将杜鹃抱起来抗在肩上。
她就这么离奇的活了下来。
苏烬回去后,就被封世子,虎豹之师,称常胜将军。
杜鹃进入世子府的那天就改了名字,叫游生。
浮游为生,不过是尘埃,无处生根。
从那天开始,她就成了奴隶,苏烬的奴隶。
游生本就是公主,没有做过什么事,金盘银碗厚重不已,她第一次端起来就摔在了地上,被训导嬷嬷罚跪在廊檐下整整一宿。
第二天醒来的苏烬,瞧了她一眼,嘴角扬上去,对训导嬷嬷说:“叫春风来调教她。”
春风是府里出了名的坏脾气,对犯了错的下人从不手软。
苏烬以为游生必定会被春风调教的弯眉折腰。
晚上就寝,却听春风跟他说:“这公主有意思,我手里的新人没有第一天就不被罚的,她倒是头一个。”
苏烬起了兴致,连夜将游生叫到床前伺候。
夜深人静,游生就笔直的跪在床前,没有动过半分。
母妃父皇头七的那天,游生以为苏烬睡着了,爬到廊檐下朝着月亮磕头,磕到额头全是血。
苏烬穿着单衣站在房门内,看着那额头的血,艳的出奇,那时候他就在想,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蜀国被灭了一个月之后就到了中秋夜,游生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偷偷用苏烬的笔在宣纸上画了一张山水画。
那是蜀国的山水,有无数开放的杜鹃花,栩栩如生,跃然纸上。
画成了,眼泪一滴滴洒在宣纸上,晕开了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她将那副画狠狠的撕碎塞进嘴里,一点点嚼碎了咽了下去。
抬头,苏烬就站在对面,他因为错过了国宴,回来的早。
游生也没说话,也没有行礼也没有跪下去,笔直的看着他。
苏烬嘴角噙着笑,大手一挥,“磨墨。”
她听话的给他磨墨。
他画的是一副游生看不懂的山水图。
他问她,“想不想报仇?”
她说:“想。”
“这么多机会为什么不动手?”他问她。
“没有机会。”她说。
苏烬眼里有了些许变化,看了眼这个长得有些瘦弱的游生。
“哦?你要什么样的机会?”
游生的眼里没有半分波澜,“屠了你的国,杀了你的父皇母妃,俘虏了你,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哪怕她心里已经烧出了火,长了无数的刀子,脑子里已经将眼前人刺的千疮百孔——眼睛里也全都是平淡。